一條通道延伸穿過這個空間的地麵，路兩旁，是無數人魚痛苦掙紮的形象。我放開目光朝遠處看，發現牆壁和棚頂也全部都是，就好像無數從牆上生出來的疙瘩。
我攥著女王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量。我收回目光，觀察離我最近的一個。它麵目猙獰地咬著尖牙，脖子伸得老長，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在拚命呼吸。僅僅是這麼看著，我都能感受到它當時的絕望。
她也是一隻人魚，隻不過扭曲的表情破壞了她的美貌。她的下半身呈現魚的形態，大部分埋在地麵下，周圍有一圈石頭楞，好像原本是個水池。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所有這些都是死去的曆代海族的國王。”
“都是國王……”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情，下意識再次看向這漫山遍野的石像，“這麼多國王，那得經曆了多少個朝代啊？”
“多到數不清，即便是我，也無法準確地說出一半的國王的名字。”
“她們都是女的嗎？”
“曆代的海族國王都是人魚，隻不過起初人魚並不像現在的這麼美麗。”她指向不遠處的地麵，我看到一個跟鮫人並無差別，但是胸部隆起的人魚。
“說實話，在這種表情之下，也分不清美還是醜了。為什麼，她們死的時候都這麼痛苦呢？”
“這裏是人魚的墓地，不是我們選擇把這裏當成墓地，而是在我們老去的時候，必須來到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
“結束自己的生命？”
“你跟我來。”
她拉住我，沿著路向前走。途中我發現這些人魚的表情、姿態全都不同，瞳孔裏尤見死的時候暗中暗淡的光輝，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活過來。
我們穿過整個空間，來到對麵的牆壁下，在那裏，一個東西折射著燈光。
我看過去，發現是地麵上的一灘水。水杯石頭楞圍著，平滑如鏡。
“這是最後一個葬穴，未來的我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來到這裏，化身成人魚的形態，跳進去，之後等待這些液體流變我的全身，把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石化，最後變成曆代王者那副模樣。”
“自殺？”
“是宿命。”
“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還要來這裏死呢？在我們的世界，人正常情況下都是死在自己家裏，由兒女料理後事，而且大家都追求平靜的死亡，你們這——”
“這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誰也不願意打破成為罪人，而且據傳說，死的時候遭受的痛苦是生前做錯事的懲罰，錯事越多，就越痛苦。”
“這也不公平啊！死本身就夠痛苦的了，還要遭受懲罰？”
“也許比起活著時的孤獨，那並不可怕。”
“我倒覺得孤獨更好一點，不想遭這個罪。”
“那隻說明你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孤獨。”
“哎？你說這個水池就剩下一個了？”
“對，留給我的葬穴是最後一個。”
“那你後麵的國王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以我的推斷，以後可能不會再有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