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波比陳然先被宋主任帶上車,這樣最好,省得等陳然走後他在這說漏了嘴,反倒壞了事。陳然收起林波留下的地址,和宋主任又聊了一陣,直等車進了站才被帶上車。
宋主任並沒有買票,而是直接把他帶到餐車,找到列車長跟他關照後便對陳然說:“小陳,我就送你到這了,你有什麼事直接找列車長,他會幫你的。回去好好陪你爸媽好好過年,下次來了就提前給宋叔打電話,我好幫你安排。”
陳然心裏還是挺感激他的,不管別人是不是因為劉明貴的原因,起碼他一直陪著自已,對自已這麼客氣。
列車長帶著陳然往列車的尾部走去,一出餐車的門,陳然頭皮發麻,車箱裏晃來晃去都是人頭,根本看不見前麵的路。行李架上、坐位底下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包裹,就連廁所裏也站著人。他無法想象這些人要如何熬過這回家旅途上的幾十個小時,不要說坐,就連站都是一個問題。而且,陳然往邊上的廁所看了一下,如果有內急,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看著過道中有些上了年紀的男男女女,還有些抱著小孩的婦女,他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悲哀和難過,這是一種他自已也說不上來的心情,隻是覺得心裏很堵。
七節車箱,陳然和列車長用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鍾才走出來,就連陳然也被擠出了一身的汗。來到靠後的一節車廂,列車長拿出鑰匙打開車門。陳然才看到這節車廂也是臥鋪,隻是裏麵沒有幾個人。
“這裏乘務車廂,列車上工作人員休息用的。你就睡這個鋪吧,到了我會來叫你的,
吃飯的時候也會有人來叫你的。我還要去外麵檢查,不陪你了,你自已休息吧。”指了指一個下鋪,列車長就轉身出去了。
陳然把東西放好,靠窗坐著看著外麵還在急於上車的旅客。這些年已經有很多人都去粵東打工了,畢竟那邊開放的早,經濟環境比內陸好,就業的機會多。而現在內地的狀況並不好,國企改革讓很多人都下崗了,曾經讓人無比羨慕的鐵飯碗被砸破後,許多家庭都麵臨著生存的壓力。陳然一直在觀注著這些事情,也從聯砣的電話中聽到一些雁陽的情況。雁陽很多工廠也一樣是大麵積的工人下崗,最為明顯的就是這幾年效益不好的紡織廠,幾千人的工廠,現在聽說每天能正常上班的已不足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不是下崗就是待業等待重新分配。聯砣說他的茶館裏也招了兩個紡織廠的女工,年紀還不算大。比起來這兩個女工算是幸運的了,很多一輩子或大半輩子青春奉獻給廠裏的女工,一旦麵臨失業,她們如何生活?這些女工文化並不高,又沒有特殊的技能,在生存的壓力下,很多人不得不放下自尊去做一些以前看不起的工作,哪怕工資再低也願意。更有甚者,一些找不到工作的,就去小舞廳陪跳,當然這種陪跳,說的好聽就是跳跳舞,說的難聽就是去出賣自已的身體,聯砣說到這些的時候也是感慨不已。
陳然清楚這些都是在改革中不可避免要出現的情況,可是他不理解的是,為什麼不能把事情考慮得更周全一些,以點帶麵,實行分步過度而不是通盤操作,這樣就不會讓這種社會矛盾顯得那麼突出。當然國家想的是以發展局部地區的經濟帶頭作用,以富裕地區再回頭反哺落後地區的策略。可是想一想,我們的這種集中資源突出某一地的經濟,卻給其它的地區帶來了多大的傷害啊!這種模式的弊端必將導致社會分工不勻,貧富差異加大,地區發展不均衡的出現。雖然現在還看不到這種跡象,但陳然相信在以後的不久,這種跡象會越來越明顯。
這五十多個小時裏,陳然除了睡覺就是看著窗外想著這些事。
每到一個車站,站台上擠著上也上不完的人,車子一停下來,人就瘋狂地往上擠。後來停站時,連門也不敢開了,因為車裏實在擠不下人了。陳然就看著很多人到處找開著的窗戶,隻要發現有窗戶沒有關的,就幾個人合力,也不管裏麵人的阻止,把窗推上去就從車窗往裏爬。
每到吃飯的時候,幾個列檢人員都會叫上陳然,陳然和他們倒也聊得來,坐在餐車一邊喝著酒吃著飯,一邊聽著他們議論著當下的時局和對單位獎金分配的不公。
下午三點多終於到了雁陽,列車長沒有過來叫陳然,是一個軟臥的列車員來叫他的,陳然把東西收起和幾個列檢道別之後就下了車。往中間車箱走過去,遠遠就看見列車長站在那裏分派著事情,陳然過去和他笑著道謝才下了地道出口。
火靈也從陳然的衣領處把頭伸出來,好象這幾天的旅途讓它也覺得難受,不過想想五十多個小時的悶坐,在那種空氣裏,隻要是個活的生物,都不會舒坦到哪裏去的。
雁陽的溫度相對於托城真的是天差地別,雖然現在是最冷的季節,可對從托城回來的陳然說,這裏簡直就如春天般的溫暖。離家半年了,走在熟悉的城市裏,看著身邊過往的人流,陳然心裏泛起一股暖意。
回到軋鋼廠宿舍時,路上遇到不少廠裏的叔叔阿姨,陳然一路走一路打著招呼。換著以前,這些人看到陳然很少有人打招呼的,因為一直以來,陳然都是以愛逃學不上課的壞孩子形象出現的,自從他拿到燕大錄取通知起,這種看法才慢慢消失。廠裏已經放假了,每家每戶都在忙著準備年貨,不知道以為自已不回來的爸媽準備的怎麼樣了?明天可就是除夕了啊!
陳然站在家門口,敲了兩下門,也不說話,就聽見李華珍在裏麵問:“誰啊?等一下。”
過了一會,門打開了,雙手沾滿麵粉的李華珍看到站在門口麵帶笑容的陳然時,一下子又驚又喜:“兒子,你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哪能呢?我怎麼舍得讓這麼疼我的老爸老媽獨自在家過年呢?”陳然笑道。
“真是媽媽的好兒子,你可想死我了”李華珍忘記了手上的麵粉,一下捧住陳然的臉,對著他就啵了一口。
額,陳然鬱悶地摸著臉上糊著的麵粉,又來這一招!!!
正在安排節前安檢的陳尚榮接到妻子電話後,哪裏還有心情去每個點細查,把安檢工作在節前會上指派下去後便迫不及待地往家裏趕。還沒進門就聞到了家裏燉豬蹄的香味,陳尚榮愜意地深吸一口後才進了家門。
陳然正在逗火靈玩,聽到門呼抬頭見到陳尚榮進來:“爸,你回來了?”
陳尚榮一步上前,把陳然的雙臂抓著,看了又看:“好,這一趟出去好象還壯實了一些,回家也不打個電話,我還以為你今年不回來了呢!”
陳然笑著說:“這不能怨我,我真以為過年要在阿爾蘇過呢,哪想到後來他們背著我幫我把票買了。”
李華珍這時也端菜出來,叫道:“都去洗個手,邊吃邊聊。”
吃飯的時候陳然把阿爾蘇的所見所聞和父母說了一遍,當然,魔鬼城的事他沒有提及。聽了陳然的敘述,陳尚榮把酒杯放下來,重重歎了一口氣:“我們國家還是太窮啊!建國後的政治運協讓整個經濟都出現停滯,和別的國家相比,原來同一起跑線上我們已經遠遠落後於別人了。”
李華珍不關心政治,她關心的隻守在身前的兒子和丈夫,除了這,可能就隻有她的病人了。她邊給陳然挑菜邊說:“就是不懂你了,那些地方你去幹嘛?就算同學關係好,你幫他買到車票就行了,幹嘛還要送他回去?你也不想想你媽我天天在家盼你回來啊!”
陳然歉然地說:“媽,我怎麼會不想你們呢?這不你看我著急忙忙的不趕回來了嗎?還不是想陪陪你和爸。”
陳尚榮點點頭:“小然你做的對,去實地看看是正確的。隻有親身經曆過,才會更有感觸,也才會用心去想解決的方法。”
“哪你幹嘛不去支援邊疆建設?這次報名我看你在大會上說的一套一套的,怎麼沒見自已行動?憑什麼讓我兒子去那種地方體驗?何況這是國家的事,又不關小然的事,他還是個學生,你說這些幹什麼?”李華珍不滿地說。
陳尚榮一口酒還在嘴裏,聽到李華珍的話被嗆得直咳:“話不能這麼說。你這是小家主義思想。要是你支持,說不定我還真去天疆援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