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賣舊電器找買主,因為演藝圈內購買力強,所以結交此道中人甚多,這些人多好賭,我也因緣隨之,以我一表人才,遇賭甚精,所以贏多輸少,對生活亦有大補。賭友中有李翰祥的經理外號“劉必跟”者,此人不信邪,每張梭哈之牌,必然跟進,認為可有奇跡出現,這樣打法,當然把把過癮,可是十打九輸。有次輸火了,開的支票不認賬,反倒告我和蔣光超聯手詐賭。法官開庭調查,我說:“凡詐賭者,必然聯手者交情很深,方有可能。可是我當天晚上才認識蔣光超,難道是我們上輩子串通好的?”被告蔣光超也在旁證實當晚才認識我無誤。法官乃問“劉必跟”:“你告李敖、蔣光超詐賭,有何證據?”“劉必跟”說:“我那天記了日記,有我自己的日記為證。”我說:“這叫什麼證據!如果他日記裏記我是匪諜,難道我就是匪諜?這種日記太可怕了!”法官點頭,最後問我:“你會不會做假牌?”我說:“假牌實在不會做,但真牌打得極好。”說著朝“劉必跟”一指,大聲道:“這種人牌打得這麼糟,憑真牌就可贏他,何須做假牌!”後來我被警總抓去,辦案人員告訴我,本來他們想趁機用詐賭罪整我的,因為整我就連帶整到蔣光超,並且扣李敖以詐賭之罪,無人會信,乃放棄此議,不了了之。但這一憑真牌可以贏人、誰還要做假牌的賭錢觀,卻成了我的人生觀。雖然是被誣告一場,但名譽受損,也在意中。蔣光超打電話來,問《聯合報》登他和我豪賭之事何不解釋,我說:“人家說我是‘匪諜’我都不解釋,何況是‘賭徒’?”他聽了一笑開悟,也不解釋了。
我在被誣告詐賭時,已日夜在軟禁狀況下。1970年1月軟禁一開始,是由警察以假計程車跟蹤的,到了7月18日,有了新狀況——多了一部車。我決定展開報複,我跟他們來一次“捉迷藏”。這次“捉迷藏”捉到日月潭,全部過程,那時剛從銘傳畢業的小蕾留下詳細的日記,這是難得的一篇完整記錄,我全部附在後麵:
好好的一次畢業旅行,卻被自己的一句話Cancel掉了,正後悔著,沒想到四天後因他們去了趟日月潭。
18日早上十點多胖來,告訴我說:“從清晨5點起增了部車,剛才我去找羅警員叫他轉話給李分局長,如在三個鍾頭內不撤走這部車,我定給他們好看。”“羅警員怎麼說呢?”“他說:‘我轉,我轉。’由今天起移給警總了,他們需要兩天時間見習。”“你怎麼對付他們呢?”“開車子兜著他們亂轉,我已叫小八保養車去了,且把油加滿,大家鬥著看好了。”我不喜歡胖跟他們鬥,這事已延續了四個多月了,多一部車固然很令人不快,再鬥也不可能將車全部撤走,四個月都過來了,又何在乎這兩天呢?可是胖這種人已決定這麼做了再說也是白說,隻能拚命往好的方麵想,2點時他們一定會撤走一部車的,如那時還是兩部車再想辦法也不遲,就跟胖走小路到菜市,買了些菜回家補喂胖。到了2點,他們一動都不動,胖就決定不讓他們知道去一趟台中,後來也把我算了進去,就計劃著,怎麼樣的方式最好,“我先回家提點錢,理好了箱子,等6點鍾在僑聯賓館與胖碰頭,車子由小八直接開去僑聯賓館,而胖丟開他們去僑聯等我。”這就是我們丟了他們離開台北的法子,其中胖花了七十元的出租車錢,包括五十元獎勵司機擺脫他們,胖的確是個想得周到的小心人,除了帶雙使腳舒服的布鞋外,還帶了金絲邊的眼鏡,一箱可口可樂(怕他們在旅館的水內放毒)。到了三重我多次轉身看後麵都沒看見他們的車子,誰又曉得我們已在往台中的道上了。
近七點半到了新竹,吃了晚飯,買了兩本雜誌,四卷彩色照片、三塊話梅(真虧買了)及一罐糖。胖把車子玻璃擦幹淨,換了布鞋,前後花了大約一個鍾頭,我們又南下了,一路上真舒服,也許這天是十五吧!月色好得沒命,又有涼快的風吹著,並且沒有人盯著我們,每次我都說:“有什麼關係,他們要跟,就讓他們跟吧!”這不是真心話,如果真有個車子跟著我們,就不會有這種說不出的愉快了!一路上,胖告訴我,有車迎麵來最好將遠光燈換為近光燈,這是種禮貌,且不會刺著對方的眼睛。我就一路留心著看,果然如此,有的車不這樣,我就會說句“這車不懂禮貌”。有一次,胖將燈換錯了,對方的車立即又換成遠光燈,且經過我們時長按了聲喇叭,嚇了我一跳,原來是那人司機報複,人常常都會將別人不經心犯的錯,視為有意那麼做的,胖就是這種人,我隨口說出的話,他一定要解釋成我故意氣他才這麼說的。到了頭份,要進入尖豐公路了,可是轉了又轉就是找不著路,在公路局車站停下,上個廁所,休息一下,又開始找路。最後還是花了八塊錢買本大學雜誌才問出來,入了尖豐公路,就像走進了山堆,前啊後的、左啊右的都是山,但在這前麵沒有一點阻擋,路麵又平,以一百裏的速度前進真過癮,也看到些騎摩托車跑單幫的,真服他們,這麼暗的路上,也不似我們有層鐵殼子罩住,萬一跳出個壞人,躲都沒地方躲,不記得是哪裏了,有個好大好大的叫“將軍山”的酒家,這行業可真吃得開,在這麼偏的地方,都有人花這麼大的本錢投資,沒多久就看到個在山上的三山國王廟,“胖,我們回來時到這停停”。“好。”喝著可口可樂,吃著糖及酸梅,老遠就聞到陣陣的木頭香味,胖告訴我三義到了,在這路兩旁都是雕刻店。說著說著,就看到台中的路標了,胖說曉波家在這附近有塊地,老太新搬的屋子也在這段路上,“就是前麵最靠邊的一幢”,我們將車停下,看見老太在樓上窗口,不知在寫些什麼,胖也沒進去打個招呼,就把車開走了。“我們去看看丁潁。”在個小巷裏左轉右轉才到,可是家裏沒人,我們就進市區了,胖說住在意文,那是個較西式的地方,他以前住過,帶了三瓶可口可樂,提了箱子,櫃台上的人還對胖說:“你好久沒來了。”究竟台中是他的地盤,我累得想倒在床上就睡,放了熱水,胖出去買牙膏,還帶了套套回來,當天晚上就用了一個,那個鬼床,一翻身就會嘰嘛鬼叫的,害得我沒睡好。早上睜開眼時,胖已洗好澡穿好衣了,他叫我再睡,此時才隻有五點多,他去看看老太,沒一會兒,胖回來了,他已吃飽,可是沒去看老太,因為怕有人已到她那邊了。我起來洗澡、化妝、理東西,而胖去擦車,七點多一點就已結好賬離開了,胖帶我到個小攤上吃碗豆漿打個蛋,就開始逛台中了,也許太早,好多店都還沒開門,在個書店買了《希區柯克怪誕小說選》(水牛)、一份遊覽地圖和些文具,還聽到收音機裏播出劉家昌和五花瓣唱的《咪咪小黑貓》,好玩死了,家昌怎會跟他們配歌,胖跟我笑了好大一段路才停住。到一福堂買了好些太陽餅、早點,把車停在它們門口,就逛一福堂的百貨公司,不管什麼店一定要有其特點才能站得住腳,同是麵包店,它們能因太陽餅在旁邊起個十一層的大樓,而我們卻做倒了,這時才想起市場學老師說的“Don‘t sell the steak,sell the sizzle”,是有大道理在內的。我買了頂黑色的帽子,小姐們竟視我們為財神爺,捧這拿那的給我們看,我最禁不起行誘,花三十塊買三條手帕、一百八買了個腕鏈,還拚命告訴我三樓有女裝,到二樓,買了二雙厚襪子配胖新買的涼鞋,三百八買了件運動衫,他們店內的東西好像特別貴,拿了四張免費券上九樓享受去,誰知一個人都沒有,半天出來個尚有困意的小妹說:“你們怎麼來這麼早,我們11點才開始。”又拿了那四張券上頂樓涼台,換了一杯冰咖啡、三杯冰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