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命好生保養,過百日方許動葷腥油麵等物,方可出門行走。這一百日內,連院門前皆不許到,隻在房中頑笑。四五十日後,就把他拘約的火星亂迸,那裏忍耐得住。雖百般設法,無奈賈母王夫人執意不從,也隻得罷了。因此和那些丫鬟們無所不至,恣意耍笑作戲。再過些時,又聞得迎春出了閣。寶玉思及當時姊妹們一處,耳鬢廝磨,從今一別,縱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親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淒惶迫切之至。黛玉又離了府裏,和老太太說了幾次讓人去接,賈母都不曾答應。那日又聽說黛玉討要嫁妝一事,細想起來又是一陣心煩,少不得潛心忍耐,暫同這些丫鬟們廝鬧釋悶,幸免賈政責備逼迫讀書之難。這百日內,隻不曾拆毀了怡紅院,和這些丫頭們無法無天,凡世上所無之事,都頑耍出來。怡紅院沒了襲人,麝月雖厚道越也管不了那些丫頭,晴雯又是個愛玩的,見寶玉心情不好每日隻想法子讓他頑笑。
嫵瑤因黛玉嫁妝一事,不敢到賈母麵前來找罵,隻推說病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太醫用藥。她這一撂挑子,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許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張;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李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隻說過些日子,嫵瑤將息好了,仍交與她。嫵瑤樂的當個甩手掌櫃,這個時候當家必然會麵臨那一大爛攤子事,還有那麼大的空缺沒人填補,她可不想從自己懷裏掏銀子,索性一病到底。如今王夫人見她如此,探春與李紈暫難謝事,園中人多,又恐失於照管,因又特請了寶釵來,托她各處小心:“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裏睡覺,夜裏鬥牌,我都知道的。嫵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懼怕,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姊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了,你隻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寶釵知道王夫人這是在變相的告訴自己,這個寶二*奶奶自己當定了,心裏雖不願卻也隻得答應了。
探春同李紈相住間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來往回話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議定:每日早晨皆到園門口南邊的三間小花廳上去會齊辦事,吃過早飯於午錯方回房。這三間廳原係預備省親之時眾執事太監起坐之處,故省親之後也用不著了,每日隻有婆子們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飾,隻不過略略的鋪陳了,便可她二人起坐。這廳上也有一匾,題著“輔仁諭德”四字,家下俗呼皆隻叫“議事廳”兒。如今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應執事媳婦等來往回話者,絡繹不絕。眾人先聽見李紈獨辦,各各心中暗喜,以為李紈素日原是個厚道多恩無罰的,自然比嫵瑤好搪塞。便添了一個探春,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嫵瑤前更懈怠了許多。隻三四日後,幾件事過手,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嫵瑤,隻不過是言語安靜,性情和順而已。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係榮寧非親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王夫人賀吊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她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於夜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她三人如此一理,更覺比嫵瑤當差時倒更謹慎了些。因而裏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裏偷著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
時屆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熙鳳與林遠誌心疼她不能長途跋涉,遂上了帖文申請延後上任,不久便批複了下來。北靜王的病體拖到了春天,戀戀不舍的鬆開了小妾的嫩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水溶也順利成為了新的北靜王,每日進宮勤勉政事。水曜得知他在熙鳳那裏沒討得好處,他又是個好性兒的人,定然不喜逼著熙鳳嫁給他,遂明裏暗地的笑話了水溶幾次,水溶隻低頭不說話,後來連表情都懶得表現,倒讓水曜甚感沒趣。後又見了林遠誌的帖文,忍不住又打趣水溶兩句:“看看,看看,人家相中的是江南才子,兩家又是義親,家世又相當,真是一門上好的親事。”水溶看著眼前這個興奮的抖著胡子,一臉幸災樂禍模樣的皇帝,嘴裏不由抽了抽。水曜興猶未盡,翻了幾翻帖文,嘴裏嘟囔道:“怎麼拖了這麼久還不離京,難道那賈家真不打算還人家小姑娘的嫁妝了?”水溶得知熙鳳父母有意將熙鳳許配給林遠誌,心裏說不酸那是不可能的,但熙鳳一直以來想要保護的那個林家姑娘的心情他是知道的,別看她平時一副潑辣的模樣,其實她對她關心的人掏心窩子的好,恨不得傾盡所有為這個小妹子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