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左若香,這個名字是我爹爹取的,據他說,在我出生的那個春天,天暢村滿滿的桃花盛開,就連那本是以為在冬日裏頭被霜凍死的老桃樹也開了花朵兒。整個村子都是桃花清幽的香味,若有若無。
因此那場漫天綻放的桃花,便成了我的名字——若香。
爹爹是村裏的酋長,在我出生的當天,他便是如同村裏其他的父親般,虔誠地去廟裏替我求了一隻瑞獸安貔,用著一條紅繩懸墜著,掛在我的脖頸上,以求神靈保佑我健康成長。
在我懂事之後,娘還不止一次地提起當時的情景,她說我眼神好奇地盯著那安貔,嘴角揚起了笑意。當時娘親都激動得哭了,小小的嬰兒便會咧嘴笑,這孩子長大以後,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快樂人。
我卻是暗自想,那時大抵隻是我無意識地動作罷了,剛出生的小孩隨意的舉動哪能夠當真呀。因為我偷偷看過了村口劉大娘生下胖娃兒時,那肥嘟嘟的小肉團哭了整天整夜,沒有消停,難道他長大的生活都是不幸的麼。可是娘看到那肥娃兒時,卻是笑嗬嗬地誇劉大娘好福氣,還一個勁兒地逗那鼻涕蟲呢。
雖然我不信娘的話,但是我自出生以來,便是無憂無慮地成長著。因為爹爹是村裏酋長的關係,那些大叔大嬸常常來家裏,同爹爹商討著一些草藥或是我聽不大懂的事情。他們都是待我極好,對我時常天真的問題也是熱心地解釋。
隨著我慢慢長大,我也知道了爹爹和村裏的大人們都是盅師,他們用著一些草藥便是能夠救人。我也在爹爹的指導下,開始識得了些許草藥的模樣。
在我七歲那年,我從外頭回到家裏頭時,卻發現屋裏屋外都圍滿了村裏的大人們,他們都是麵色凝重,目光都死死地盯著大堂內。氣氛不如平常那般輕鬆,我也不自覺地躲在了門欞旁,看著那大堂內跪著一個粗衣打扮的男人。
“曾大發,你竟是做出這般事來,你真是丟我們天暢村的臉。”
此時,坐在大堂之上的爹爹用著威嚴的聲音說道。我透過那密密人群的縫隙,朝著爹爹望去。他此刻的臉色也是凝重,甚至有些氣得發青。我從來沒有見過爹爹生氣的模樣,他總是對著村裏人笑眯眯的,看來大發叔的確做了讓父親很生氣的事。
“你作為天暢村的盅師,竟然使用盅蟲害死了人,現在朝廷官府已是派人來拿你了。”爹爹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屋內其他大人們一聲不吭,隻是重重的哼氣聲。
“酋長,我真是無心的……你就保我一次吧!”
我掂起腳尖,努力朝大堂裏頭望去。卻隻聽見了大發叔帶著哭腔的粗啞聲音,還有撲通撲通往石板上磕頭的聲響。
“保你?”爹爹冷冷地哼了一聲,“保了你,我們天暢村白盅師的顏麵何在?大發,諒在你是我們天暢村的一員,我們也不五花大綁地將你捆去衙門。你自己去衙門自首吧。”
隨後大堂內是一片死寂。
我掂起的腳尖有些發酸,卻怎麼也看不見裏頭的情況。隻得泄氣地癟著嘴,微微彎下腰,用手揉著酸痛的大腿。
就在這時,大堂內一陣騷動,圍在屋內的大人開始擠擠攘攘起來,還伴著喝斥怒罵聲。身旁的胖大嬸猛地往後退了幾步,我一個沒站穩,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可是大堂內喧鬧得很,沒有人注意到我。
那胖大嬸越退越後,眼看她的大腳就要往我腿上踩了,我趕緊爬起身來,雙手胡亂地拍拍泥土。
“別讓他跑了!”
一陣大喝聲,我看到那本是跪在大堂內的大發叔衝開了人群,鼓足了勁兒朝屋外衝去。他在奔出去的時候,卻不知為何朝我望了一眼。那雙眼睛布滿了血紅的凶狠,將我嚇了一跳。
屋內的大人們也隨著大發叔的腳步追了出去,我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被大發叔這麼一瞪,雙手都嚇得有些顫抖。我木訥地回過頭,發現爹爹仍是坐在大堂之上,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並不如平日的慈祥。
“爹爹。”我僵直地走了過去,輕聲喚道。想必我是做錯了什麼事吧,所以爹爹才會這麼不高興,難道他也要對待大發叔那般,把我送到衙門去麼?
過了許久之後,爹爹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遂不再理我,起身離去。
而在那件事之後,我再也沒有在村裏頭見到大發叔,聽隔壁的鄭丫頭說,大發叔沒有被抓去衙門,而是逃跑了,逃開了這個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子。隨後不久,他的兒子曾森也不見了,許是去尋他爹爹了吧。
大人們並不和村裏小孩說這些事情,我們幾個小孩也是偷偷聽到大人談話後,自個兒商討出來的結果。我想著大發叔能和曾森哥在其他地方團聚,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