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些遙遠的夢。
夢裏麵有時是地獄。烏壓壓的雲朵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將花果山包圍了起來,雲上電閃雷鳴,飛近了看滿是衣甲鮮明的天兵天將,戰鬥不知從何時就已開始,山裏的小妖們拿起千奇百怪的武器跟那些悍勇的天兵捉對廝殺起來,或者說被屠殺。不知過了多久,花果山安靜了下來,雲朵像是中間凹陷的深淵倒扣在這座島嶼上空,有風輕吹著,地上滿是血啊,骨頭啊,屍體啊,還有一雙雙沒有光澤的迷惑的眼。
有時很好。小不點躲在長老的背後給我做鬼臉,那些死去的熟悉的動物們從森林幽暗處走出來,和生前一模一樣,我們在臨海的山崖上喝著猴兒酒大叫大笑。我的酒量不怎麼好,很快就暈倒在草叢裏,醒來的時候卻躺在小不點的身邊。那時的花果山遍地鮮花,林中四季有吃不完的美味水果,我最喜歡吃的桃子成熟的時候有碗口大。
我跟小紫講過這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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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是蟠桃園的園長,園子裏麵平常沒什麼人,也難怪,成千上萬年才成熟那麼一次。但也巧了,我去的時候,蟠桃正好快到了成熟的年頭。
我並不稀罕這些桃子,隻是喜歡那種樹木一眼看不到邊的感覺,它讓我想起花果山的桃林。我經常會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往樹頂上一躺,吹著風,看著九天之上雲永遠遮不住的琉璃天,假寐,養傷。
直到有一天有個冒失的小仙女隔著九十七棵樹天真無邪地問。
後來我就多了一項事做,在練功之後,或者養神之餘,我會偷偷查探一下她。
她是園囿司的一個普通小仙女,住在蟠桃園以東六百裏的宮女宿舍樓。她每天都要跟著同宿舍的其他六個姐妹轉遍王母別宮之一蓮花宮的所有附屬園林,其中包括蟠桃園。每次下班幾乎都已近黃昏,而且還沒有雙休。
看久了,有一種想把她招聘到花果山的衝動。
下班後她會跟姐姐們去天河岸上散散步,天上是沒有黑夜的,太陽和月亮在雲層上此起彼伏,天河裏閃著光的星砂從夜色深處緩緩流淌過這裏,無邊無際,比花果山上看到的銀河還美。
那些星砂飛過月亮的時候會變色,那些潔白瑩淨的小石頭會忽然間變的柔軟順滑,像絲綢一樣在天風中獵獵舞動,某個時刻,它會變成紫色的,於是就會聽到小紫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笑。
盡管那笑聲被更大的歡呼遮蓋住,小紫也依舊笑著,仿佛那歡呼是在說她。
紫霞。紫霞。紫霞。
那個被眾仙歡呼的名字的主人,站在遠離小紫的人群中間,笑得那般開懷,眼睛眯得像月牙一樣。小紫似乎有一點小不服氣,皺了下鼻子,而後斜眼看到飄舞開的紫色星砂,又轉過眼去笑了起來。
我不是天帝的小女兒,但我也是紫霞仙子啊。
我沒用讀心術也看得出她在想什麼。
很多個日子過去了,我還是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蟠桃園的桃子也差不多被我啃光,我的法術很純熟,變出的桃子沒有一個路過的神仙能識破。我想也許不久以後又可以回山重整旗鼓了。
那幾天難得地閑了下來,心裏尋思著要不要挖個牆角,天上待遇這麼差勁,花果山也確實需要一些專業人士來打理一下……然後我發現小紫一旬都沒有來上班。
她被關進了雷獄,理由是竊取蟠桃。
這當然是一個笑話,但一點也不好笑。
小紫來自凡間北俱蘆洲一個小王國,父母都是貴族,但畢竟是凡人,不久以前小王國被一個妖王攻滅,他們也被俘虜……妖王說,如想活命,以延壽仙果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