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2章(2 / 3)

耐自家想想看,阿有點心浪意勿過?上海灘浪好好裏格人家人,上別人當格多熬來浪,勿要說啥堂子裏向格倌人哉。倪老實搭耐說仔,故歇辰光倪就懊悔勿轉格哉。不過嫁人是嫁人,要好是要好,嫁人格事體勿成功,倪兩家頭要好是嘸啥勿成功嘛。”辛修甫起先隻說蘇青青一定要扭結固結的和他不肯開交,預備著許多決絕的話兒,要燥燥他的脾。不想蘇青青不等他開口,先自大大方方的講出這樣一番說話來,心上也暗暗的讚他,倒不好再說什麼。如今又聽了這幾句話兒,隻覺得心上非但並不恨他,倒像覺得自己真個有些不是的一般。推開了蘇青青的手,微微笑道:“算了罷,不用再提了。我們從此不提今天的事情。”蘇青青回過身來,指著秋穀,把金蓮在地下一頓道:“才是耐勿好!”秋穀不去理會他的話兒,卻對著他把一個大指一伸道:“真正利害,不愧是個頭等名角!”

蘇青青想了一想,倒笑起來,口中說道:“唔篤格兩個人,直頭是少有出見格,阿有啥兩家頭串通仔合著一隻靴子。”蘇青青說到這裏,麵上也紅了一紅,頓住了口不說下去。章秋穀和辛修甫聽了,都笑起來。秋穀笑著走過去,拍一拍蘇青青的肩頭道:“這樣說起來,你這個靴子定是內城定造的上等京靴了。”蘇青青聽了,忍不裝撲嗤”一笑。自此以後,蘇青青要嫁辛修甫的這件事兒,雖然被這位章秋穀平空打散,辛修甫同著章秋穀兩個卻依然在他院中走動。

一言表過不提。隻說章秋穀在上海住了幾天,把彙豐銀行裏頭的存款,果然一古腦兒提了出來,回到常熟去,存在一個大昌當鋪裏頭。把家事布置了一番,便又到上海來。原來辛修甫見章秋穀到了上海,便再三再四的邀他仍到書局裏頭去,章秋穀便也答應。此番再到上海,卻和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大不相同,陸麗娟和梁綠珠都不知到那裏去了,習鑿齒再到襄陽,桓司馬重來灞水,搖落江潭之柳,淒涼湘水之波,狠有些兒滄海桑田的感慨。更兼看著自己這般境遇,樁萱凋謝,朋舊銷沉,十年湖海之遊,一霎邯鄲之夢,司勳落魄,阮籍猖狂,感身世之無聊,撫頭顱之如許,便不知不覺的鬱鬱不樂,黯然神傷。

就是這樣的過了幾個月。忽然東方小鬆從廣東解餉回來,一到上海,便先去看章秋穀。章秋穀見了方小鬆,不覺心中大喜。良朋久別,知己重逢,自然有一番款曲。兩個人暢敘了十多天。方小鬆見秋穀鬱鬱不快,懷著一肚子的牢騷,便勸他同到廣東去頑一趟。秋穀也為著廣東地方是個最先通商的口岸,又是南洋群島的門戶,本來心上狠想去遊曆一趟。聽了方小鬆邀他同去,心上十分高興,便一口答應。又和辛修甫說了要告幾個月假到廣東去。辛修甫挽留不住,隻得由他自去。章秋穀又薦了貢春樹暫時代理書局裏頭的事情,自己便同著方小鬆到廣東來。

到了廣東地方,休息了幾天,方小鬆備酒和他接風。席間的陪客除了幾個同鄉候補官之外,有一個實缺潮州府知府程梅穀程太守,現充法政學堂監督,是個進士出身,和方小鬆是極要好的朋友。久已聽得方小鬆說起這位章秋穀先生的大名,和秋穀談得十分合式。秋穀看了這位程太守生得豐裁出眾,氣概非常,兩隻眼睛炯炯的光芒直射,知道不是個尋常人物,便也肅然起敬。

到了明天,程太守便托了方小鬆致意,要請章秋穀當個總教習。章秋穀起先不肯,隻說我是到這裏來遊曆一下的,至多不過幾個月的勾留,何必多此一舉。當不起程太守再三再四的敦請,方小鬆又勸他道:“你就借著這個機會到學界裏頭去閱曆一下也好。到了要回去的時候,你隻顧辭了館地回去,他也決不能勉強留你。”秋穀聽了,一想不錯,便也點頭答應。自此以後。秋穀便把行李搬到法政學堂去,每天三四點鍾的課程倒也不覺得辛苦。

這一天,秋穀方才完了課程,正要想到方小鬆那裏去,忽然家人傳進一個帖子,說水師提督黎繩甫黎軍門來拜。秋穀聽了,心上覺得詫異。接過帖子來看了一看,心上想道:“這位黎軍門聽說在廣東聲名狠好,雖然和我同鄉,曾有一麵之識,卻向來沒有什麼來往,怎麼忽然紆尊降貴的拜起我來?這是什麼原故?”想著,便叫那家人出去請黎軍門在花廳上坐,自己換了衣服,立刻出來見了那位黎軍門,不免大家要說幾句套話。

原來這位黎軍門知道章秋穀是個江南名士,所以先來拜會。章秋穀一麵和黎軍門說話,一麵細細的打量這位黎軍門時,隻見這位黎軍門生得虎頭燕額,猿背狼腰,聲若洪鍾,目如閃電,真是個桓桓名將,矯矯虎臣。那談吐舉止,更是高華名貴,俊雅無儔。秋穀看了,心上暗暗的讚歎。更兼這位黎軍門沒有一些兒官場裏頭的習氣,也不擺什麼架子,和秋穀談了一回,覺得甚是契合。直談了一點多鍾,方才走了。隔了一天,秋穀少不得要去回拜。黎軍門接著,又談了好一回,便約秋穀明天在他衙門裏頭吃飯,秋穀應了別去。

到了明天,差不多十點鍾還沒有到,黎軍門便來催請。秋穀到了那裏看時,見方小鬆也在坐中,其餘的客也都是些素來相識的同鄉。一個姓楊的楊安之,也是個江南名士,書畫俱精,卻是黎軍門那裏的文案。有兩個姓江的,卻是同胞兄弟,一個叫江伯臨,一個叫江仲吉,都是廣東候補知府,也都少年英俊,倜儻不群。還有一個姓陸的陸善卿,也是江蘇人。隻有一個姓戚的戚珍三,卻是個四川人。當下大眾寒暄了一陣,相讓坐下。

黎軍門講起他自己平生的戰績來,如何如何的衝鋒打仗,如何如何的運籌克敵。講到緊要的時候,講得意氣飛揚,須眉欲動。

大家都不覺歎羨一回,黎軍門也謙遜幾句。

一會兒酒菜排齊,大家入席。黎軍門的廚夫是廣東全省第一個烹調名手,烹調出來的肴饌十分精致。大家吃著,一個個都讚賞不置。

一會兒酒過三巡,食供五套,江仲吉便道:“悶酒無味,我們何不行過酒令消遣呢?”秋穀道:“我的性情素來不愛行什麼酒令。你想好好的吃酒,何必要來嘔什麼心血,絞什麼腦汁?還是拇戰覺得爽快些兒。”說著,黎軍門點頭稱是。大家拇戰了一回。江仲吉定要行令,便行了一回席上生風的射覆,大家吃了幾杯酒。

黎軍門道:“我們如今把射覆的字兒分作上下兩截,須要依著上下的次序,不準顛倒,還覺得耐些尋味。”大家聽了,都點頭稱是。方小鬆便說一個“布”字、一個“沙”字。楊安之想了一回,一眼看見江伯臨麵前有一盤彩蛋,心上便明白了,便射了一個底下的“達”字。方小鬆點一點頭,大家一笑。戚珍三和陸善卿聽了,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便問道:“你們覆的覆,射的射,可好講給我們聽聽麼?”方小鬆道:“我是把一個‘蛋’字分作兩截,一個‘疋’字,一個‘蟲’字,上麵的‘布’字是布疋,下麵的‘蟲’字是蟲沙,他射的下麵一個‘達’字,是蟲達,漢高祖功臣中之一。”說到這裏,江仲吉便道:“我給一個你射,看你射得著射不著我的上下兩個字兒,就是那京戲《翠屏山》裏頭‘殺山’兩個字兒。”方小鬆聽了想了一回,卻想不出。江仲吉道:“你吃一杯酒,我和你說了罷。”方小鬆果然幹了一杯。江仲吉把手指著案上一盤芥醬道:“上麵是霜華殺草的‘殺草’兩個字,下麵是‘介山’兩個字,是個‘芥’字。”方小鬆聽了,便忙忙斟了兩杯酒,放在江仲吉麵前道:“你先吃了我一杯酒,再罰了一杯酒,我再和你講話。”江仲吉那裏肯吃,嚷道:“難道我這個覆得錯了麼?你先講出我的錯處來,我再吃酒不遲。”方小鬆道:“你這個‘殺草’的兩個字雖然的可以用得,但是這個‘芥’字拆了開來,上麵的草頭不是成字的。我早已想到這個‘芥’字,為著不妥當,所以沒有說出來。快快的把這兩杯酒給我吃下去!”江仲吉起先還不肯吃,隻說:“這個草字頭是‘草’字的古體。”小鬆道:“我們是在這裏射覆,不是在這裏考據古學。

你抬出古體字來也不中用。”江仲吉說他不過,隻得一口氣把兩杯酒灌了下去。第三個就輪著章秋穀。秋穀卻低著頭,好似想什麼心思一般。直至小鬆叫他,方才抬起頭來,隨口說了一下,卻被黎軍門射著。接著,大家都輪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