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5章(2 / 2)

看官,你道這個阿娟是個什麼人?他的父親、哥哥又是個什麼人?原來辛修甫年幼的時候,是住在上海城內新北門裏麵的。那個時候,辛修甫的隔壁住下一家人家,姓湯,官名一個澄字,卻是個江蘇候補巡檢,分道差遣的當了幾年的保甲局委員。不知怎樣的被他上下其手,倒狠弄了幾個錢。這位湯巡檢的太太已經死了多年,止有一子一女。女兒的小名就叫阿娟。

到了十多歲,卻出落得一表人才,十分俊俏,湯巡檢甚是溺愛這個女兒。止有這個兒子,天生的性格甚是憊賴,打街罵巷,無事生風,沒有一個人不恨他。這個阿娟,卻和他哥哥大不相同,天生的口角靈變,最會哄人,就是那左鄰右舍的人家,見了阿娟,也沒有一個不歡喜的。辛修甫那個時候,正是十八九歲,阿娟卻止有十歲,時常到辛修甫家裏去頑耐。辛修甫見了這樣粉裝玉琢的女孩子,雖然和他沒有什麼情愫,心上卻狠賞識他。後來不多兩年,辛修甫家搬到城外來住,便從此和他家音信不通。

不想這位湯巡檢患病不起,一命嗚呼。他那位兒子,平日之間見他父親捏住了家財,一個大錢都不肯給他,早已恨得咬牙切齒。如今見父親死了,心上十分歡喜,眼淚都沒有一滴,隻一天到晚到賭場裏頭去賭錢。這個“賭”字沒有底止的,一晚的工夫輸了幾千幾萬都不算什麼。湯巡檢雖有幾個刮地皮錢,究竟是個小官,就有錢也有限得狠。不消兩個月,早把這一分薄薄家私,輸得一個幹幹淨淨,寸草不留。漸漸的典賣衣飾、典賣器具起來。衣飾和器具都典賣盡了,便想到妹子身上來,把他典了六百塊錢,典在堂子裏頭。可憐這個阿娟還止得十四歲,曉得什麼事情?聽得哥哥把他典在堂子裏頭,一時也無可如何,隻得依著老鴇,做起生意來。生生的把一個宦家小姐,落在把勢裏頭去了。

蘇青青做了幾年生意,倒是枇杷花下,車馬如雲,生意十分熱鬧。過了幾年,便自己贖了身出來,一連做了三年生意,雖然不差,無奈蘇青青的用度開銷二十四分的浩大,狠有些兒支持不來。勉勉強強的移東補西,過了兩節,實實的過不去。

今天剛剛在丹桂看戲,遇著了辛修甫,覺得十分麵熟。低著頭想了一想,記得好象辛家大少爺的模樣。他素來知道辛修甫家狠有幾個錢,雖然算不得上海地方的首富,卻也是個數一數二的有名富家。不管是他不是他,姑且叫大姐過去撞個木鍾再說。

那知這個木鍾用不著兩撞三撞,隻消一撞便撞著了。當下辛修甫聽了蘇青青的一番說話,心上倒著實的有些替他傷感。看著那蘇青青宛轉嬌啼,水綃淚漬,更覺得楚楚可憐,免不得要溫溫存存的安慰一番。

陳海秋坐在旁邊,呆呆的聽了一回,覺得時候不早,便取出表來一看,已經四點多些,便立起來對著辛修甫笑道:“你們慢慢的談心罷,我卻不能奉陪,要先回去了。”辛修甫聽了,還沒有開口,早見蘇青青搶步過來,在辛修甫耳邊說了幾句。

辛修甫點了一點頭,蘇青青便走過來,對著陳海秋說道:“陳老慢慢交,坐歇末哉,勿要去,辛老要請耐吃酒呀!耐吃過仔酒,就來浪倪搭借仔格幹鋪末哉。”陳海秋聽了,先向辛修甫看了一看,又向蘇青青看了一看,便笑嘻嘻的對著蘇青青打個手勢道:“恭喜,恭喜!”隻把個蘇青青羞得別轉頭去,一言不發。一會兒,娘姨們調開桌椅,排上一個雙台。陳海秋道:“一個雙台,隻有我們兩個人吃,未免太寂寞了些。”辛修甫道:“這個時候到那裏去請客?隻好把青青這裏的娘姨、大姐,一古腦兒都叫來坐在席上,胡亂吃上一頓也就算了。”陳海秋忽然長歎一聲道:“如今我們這班朋友,也都一個個風流雲散,隻有我們兩個人還在上海。”修甫聽了,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正是:

後夜之相思何處,月殿雲廊;當年之豐度依然,飄煙抱雨。

要知究竟如何,且待下回再行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