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十二個學生【一】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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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是個木納的孩子。
那年我八歲,人家問我:“你長大幹什麼?”我見我們學校從城裏來的女老師挺漂亮,又很喜歡我,便傻乎乎地說:“我長大當老師…”。
人們都認為我異想天開,是在癡人說夢,很不以為然。
也難怪,在那個年月,在我老家的窮山村裏,教師在村民的心目中的是極崇高的職業,在村子裏老師是很受大家尊重的人物。而我當時渾身上下髒兮兮、字寫得歪歪斜斜、說話也嗑嗑吧吧,確實與教師這一目標相去甚遠。
不知是誰,也不知是經過了什麼樣的渠道,我的豪言壯語便傳到了我那女老師耳裏。她姓滕,剛剛從沈陽城裏的師範專科學校畢業。現在想來,她當時也就二十歲。應該說,她確實漂亮,對待學生又極有愛心。
一天,滕老師將我叫到她的宿舍裏,她坐在她那張小桌前,問:
“聽說你長大以後也想當一名老師?”
我不知天高地厚,又傻乎乎地點頭。
她笑了,笑得極燦爛,笑聲也很悅耳。笑過之後,便拉我站到她的膝前:
“小傢夥,抬起頭來!眼睛看著我!”
麵對她的審視的目光,我已意識到我是說了大話。像我這樣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也隻配放羊、喂豬、撿糞。長大之後,到田間耕地、鋤草、收割,過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讓我沒想到,滕老師卻說:
“你有這樣的理想,就要努力去實現它。我總覺得你與其他孩子有所不同,你雖然話不多,但你很聰明。你看看你這雙眼睛,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我敢說你前程遠大!”
理想是什麼?理想是掛在羊頭角上的一把草。它每時每刻吸引著你向前奔走,卻讓你永遠也別想吃到它。從那天開始,滕老師便給我的頭頂掛上那把草,為此,我幾乎耗費了我大半生的精力。
不管怎麼說,應當記住:鼓勵永遠是教師手中的法寶。它將比聲嘶力竭的叫喊、揮舞拳腳的恐嚇、苦口婆心的規勸、義正詞嚴的責難更有力、更持久、更有效力。它是作為教師取得成功的最便捷的途徑。
受到了滕老師的鼓勵和誇獎,這讓我心花怒放且又豪情滿懷。心想,今後我一定聽滕老師的話,好好讀書、好好寫字。無論她交給我什麼任務,我都將出色地完成。但我出師不力,首戰便敗下陣來,至今仍讓我懊悔不已。
那天她交給我的任務是:讓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順便到位於村中心的小雜貨舖裏,將她寫給她男朋友的一封信封好口、貼上郵票、投到那裏的郵箱裏。
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這無疑是個極為神聖的使命。
我背著書包一路飛跑著到了雜貨鋪門口的小橋頭,卻偏偏讓我遇上了我們班一個總愛逃學的同學。他姓白,會爬樹,我們都叫他白老貓。他己留級了兩次,比我大上三歲,個子也比我高出一頭。
他見我滿頭大汗、興高采烈過了小橋,要進舖子裏去,便問:“喂!小子,買什麼好吃的?”我自認為能受老師委托去寄信是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所以我掩飾不住,舉起手中的那封信,說:“不買什麼好吃的,我替滕老師寄封信!”
我以為我不買吃的、隻是寄封信,他不會感興趣,沒想到恰恰相反。
突然,他一把掄過那封信,像得到什麼寶貝似的,嘻笑著飛也似的跑了。
我惶恐著,不知所措。
我出校門時,滕老師還特意囑咐過我:“我手頭沒有漿糊,這信沒封口。不能讓任何人看,知道嗎!誰也不能看,你也不許看!能做到嗎?”我當時己頻頻點了頭的。當我醒悟過來追到他時,他已把信紙拿出來看完了。
他一臉壞笑:“看把你急的,著什麼急呀?不就是一封信嗎?給你!”
信完好無損回到了我的手中,貼好封口,粘上郵票,順利地投到郵箱裏。我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因此並沒敢將信己被白老貓看過的事告訴滕老師。哪裏想到就是這封信,幾乎斷了我的前程。
第二天,總不來上學的白老貓卻出人意外地來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