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英兒將簫聲停了下來,並用疑惑與不安的目光直直地望著我。接著公主與侍女也開始用莫明與驚異的神色看著我。我這才從沉浸與遐想中醒悟過來,趕忙用衣袖擦抹淚水。英兒用關切與謙意的口氣說,“公子因何落淚,莫非是英兒的曲子引觸了公子的傷感?”我強作歡顏地朝大家搖了搖頭,說,“姑娘的曲子讓我想起了一個在我東山遇險時把我救起的一個恩人。他可能是個被天國流放的犯人,殘酷非人的野外生活已使他變成了野人,他頭發蓬亂,身披獸皮,甚至已經啞聲失語,整日隻為幾隻野果而滿山遍野地奔波,可他卻把找來的果子先分於我,自己卻常常餓著肚子。眼下已是嚴冬,大雪就要封山,真不知他還能到哪去尋找食物。”講到這裏,英子、公主和侍女都已有淚流出。
大家沉默了一會,公主說,“時辰已晚,該是告辭了。”我也起身,準備告辭。英兒與侍女將我們送出了春意苑。分手時,我就對英兒說,“姑娘切莫整日在屋舍之中獨處孤悶,長久下去是要得病的。”公主也說,“姐姐無事可來素馨苑中,我們可一起說話娛樂。”英兒感激地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英兒的侍女蘭珠就到國王的書房來找我。我問蘭珠,“可知英兒有何事要與我麵談?”蘭珠很認真地說,“小女不知,隻知英兒昨晚一夜不曾入眠,早上起床時眼睛紅腫,像是夜裏哭過似的。”我一聽,便隨蘭珠來到了春意苑。此時,英兒正站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用手默默地抹著眼淚。見我進來,便轉過身來,仍是一副悲憐的樣子,眼睛果然有些紅腫,而且還有淚光閃動。
我說,“姑娘因何傷心痛感,一夜未眠?”英兒強顏一笑,讓我坐下,說,“請公子將昨日講起的那人的年歲與模樣與我細細講來。”我想了想,說,“那人蓬頭垢麵,相貌黑醜且衰老,但他身材魁實,極為靈捷,想必是有二十二三歲。”英兒聽著便動起情來,說,“那人隻怕是兄長凡君。”我似恍然,又似疑惑,說,“真將如此?何以見得?”英兒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我並無十分把握,隻是猜想,但聽公子所言其貌相與身材與兄長甚是相近。”我說,“以姑娘之見,是將如何,非又將如何?”東山為天國重刑犯人放逐之地,沒有國王的指令不可進入。而且犯人一旦遭致放逐,很難再有回返之日。
英兒沉思片刻,然後抬起頭來,“我欲前往東山,將兄長帶回天國,不知公子是否願與小女陪同前往?”她的話讓我目瞪口呆吃驚不小。我告誡著說,“姑娘切莫意氣用事,私入東山便是重罪。”英兒含淚堅毅地說,“父親早逝,兄長如父,況且兄長無罪含冤受侮受難,生死未料,我不救他,必遺恨終生。如今我已入宮,母親更是孤單,故英兒即使舍命也要去救兄長。”英兒雖是溫和柔弱,意誌卻異常堅韌,我若不應,她必會獨自前往。況且嗨與我有生死之恩,我怎好冷言回絕?但我不能帶英兒同去。她很快就要成為天國王後,若是將她帶出王宮,進入東山,一旦遇事或是被人所知,豈不害了她與國王。
思索再三,我決定還是單行獨往,既不讓人知曉,又可為逃離天國預先探路。於是,我說,“東山路途遙遠,多有困苦艱險,姑娘要去實在不便,若是姑娘不嫌,龍華情願單人獨往,快馬加鞭,一兩日內便能回返。”英兒見我允諾,甚是感動,忙說,“公子如此重義,讓小女感激不盡,請受姑娘恭敬一拜。”說著,便跪在地上,磕頭大拜。我忙說,“英兒請起,快快請起。”
等英兒從地上起身,我說,“為姑娘效力,龍華萬死不辭,隻是不知將令兄帶回天國之後,藏身何處?”英兒說,“此事不難,就藏匿在淺湖深處的蘆葦蕩中。我與母親離開時,曾將一些被褥與仙芋留於茅屋之中,且可用得幾日。之後,我和母親隔上三日五日便去看望,將食物和用品送去。”顯然,英兒已對兄長的安置有所考慮。
說了一會話,我覺得自己實在是該離開了,萬一讓國王撞見我在此處,會讓我們大家都不好看,於是,我說,“姑娘所言,銘記在心,龍華這就告辭,明日一早上路,若事情順利,一兩日內便有回音。”英兒點了點頭,再三叮嚀道,“此番東山之行,路途遙遠,極其艱險,請公子多多慎重才是。”說著,便把我送出了春意苑。
次日五更時分,依蘭便為我做好了飯,我吃過飯,從枕頭裏取出那張去東山的草圖。這草圖是前些日子請烏克爾繪製的,他曾押送犯人去過東山,路途自然很熟。我將草圖和依蘭為我做好的烙餅裝進布袋,往身上斜著一挎,把長劍插在腰間,便上了路。
冬季的黎明,晨星滿天,白霜遍地,寒風剌骨,四野荒寂。我騎著馬快步地朝著東山那邊走著。天色微明時便已到達通往雲山的路口。從此再往東山行走便沒了道路,隻能依據地圖的指向在林中行走。
我拿出地圖,開始朝著圖中指向的一座山嶺走去。我記起來了,我正是在上到這座山嶺上時,才真正地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所以,我把這座無名的山嶺稱之為希望嶺。
進入東山是一次冒險,不但路途遙遠,多有艱難,而且一直行走在茫茫林海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要是再遇到黑熊老虎之類的猛獸,更是生死未卜。從希望嶺下到原始森林,行程更加艱難。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無邊無際,好象讓人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大概走了兩個多時辰,我才從茫茫林海中看到熱氣蒸騰的地熱噴泉,這說明我所走的方向沒有差錯。我看了看草圖,這裏離那條小河已經不遠了。果然,沒走多久,就來了一條二三十米寬的小河邊。這就是我與嗨曾經分手的地方。而且地圖上還標有一處放置小船的地方。於是,我順著河邊走著找著,不一會,就見在河邊的一片亂石堆上,扣放著一隻僅有兩米來長的小船。
我把馬拴在河岸的林邊草地上,就將小船搬起放在了水中。小船是用一種堅實的樹木製做的,卻並不很重,一次可乘坐兩人。聽烏克爾說王宮護衛放逐犯人時,一般都是將犯人的眼睛蒙起,用小船把犯人送到小河對岸,然後再給犯人鬆綁。
過了小河,依然是茫茫林海。我照直朝著正東方向走著。林中古樹參天,高聳入雲,濃密的枝葉將陽光遮住,透過密林隻能看到上空有一片斑駁的亮光。根據這片亮光,我不斷校正和確定前進的方向。約走了大半時辰,才來到東山之下。這裏曾是我與嗨為尋找食物經常過往的地方,所以,從這裏我很快就找到了我與嗨曾住過的那個山洞。
我手持長劍,來到洞口,洞裏有些昏暗,為了安全,我朝著洞裏大喊了一聲,卻未有動靜。我想嗨可能出外尋找食物了,便進到洞裏。開始洞裏什麼也看不清,但等我進到洞裏,借著陽光朝外看時,卻見地上堆著一片白骨,白骨已經風化,但從形狀上來看,很像是人體的骨架。我忙蹲下來用長劍挑起骨頭,細細察看。就在我轉動身子時,腳下被什麼東西拌了一下,我一看,卻是一個人的頭骨。
毫無疑問,這是嗨的頭骨。從頭骨風化的程度來看,他恐怕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也許是在把我送走之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因為那時恐怕已沒了食物。一陣無法明狀的哀傷與失望湧上心頭,我悲傷至極,滿眼含淚,從身上取下裝烙餅的袋子,將嗨的遺骨拾起,用袋子一包,用長劍在洞口前麵的草地上挖了一個坑,將嗨的屍骨埋起,並從不遠處搬來一塊石塊,立在上麵,作為石碑。
我在嗨的墳前佇立許久,看著慘淡的太陽已越過中天,便跪在嗨的墳前,磕了三個頭,才朝著瀑布那邊走去。瀑布離洞口不遠,來到瀑布飛跌的深潭邊上。我抬頭朝山崖中那個溪水岩洞望著,琢磨著該如何上到那個岩洞。這是我逃離天國的唯一出口。
溪水洞口懸在陡峭光滑的岩壁上,要從山底上到洞口是絕不可能。而且上次從崖壁上跌落時的恐懼至今還讓我心驚肉跳,我決不會再拿生命做這樣的冒險。可是,如何才能到達洞口?我坐在寒冬的草地上,望著溪水飛流而下,跌入深潭,發出著隆隆的巨響,眉頭卻緊緊地擰在一起,我該如何才能上到那山腰之間的溪水洞口?
這時,我看到一隻蒼鷹從山底盤旋著飛在溪洞附近的空中。尋著蒼鷹飛起的線路,我發現從不遠的斜坡上可以爬到長滿鬆柏的山頂,隻要在山頂的樹上拴上一根三四十米的繩子,便可從山頂抓著繩子下到山腰的洞口。
為了確認這種方案的可行性,我走到那邊的山下,順著山坡的地勢看了好一陣。山坡的坡度約有六七十度,坡麵上長滿著茂密的鬆樹,可以判定,從山底上到山頂並不艱難。這讓我出乎所料驚喜不已。
我雖不能將嗨帶回天國,卻找到了逃離之路。來此東山真是不虛此行,大有斬獲。在返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隻要帶上一條長而結實的繩子,我就能逃離天國,回到我日思夜想的家中。但是,嗨已不在人世,我該如何向英兒交待,真要讓她將滿心的期待化為無盡的悲哀?
第二天早上,我來到了王宮的春意苑。一見我的神色,英兒就猜出事情的不妙,所以,等我把實情講完,她並未顯出過分哀傷,隻是喟然長歎地說,“兄長命該如此,隻要公子平安返回,英兒也就如願了。”從她的話中,我能感到英兒對我的真實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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