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四 英兒入宮(2 / 3)

我讓依蘭為我備好幹糧,便騎著馬匆匆上路。一路朝著雲山那邊走著,心裏不禁在想:英兒為何要從王宮出走?在天國,一個女子能嫁到王宮,享受與眾不同的榮華富貴,實在是天賜的宏福。難道她就不喜歡榮華富貴的王宮生活?

冬季的天空下,寒風陣陣,一片陰沉。坡上的青草已經枯黃,耐寒的菊色小花也已凋零。孤自一人走在遠古一般的曠野中,想著英兒離宮出走,心中不禁淒酸哀傷。我騎著馬,將手插在袖筒裏,頂風費力地朝前走著。為了防止遭人侵襲,我把長劍掛在眼前,隻要遭遇不測,便能馬上抽劍迎戰。進到林中,我幹脆把長劍握在手裏,警覺地注視著四周。但是,最讓我擔心的還是英兒的安全。我與國王前日在山穀中遭遇侵襲,她還尚未知曉,所以不知有人要加害於她。如果有人要向她暗下毒手,便是易如反掌。這樣想著,我便不住地催促馬兒加速趕路。

下了雲山,走進山穀,便見兩隻老鷹盤旋於山穀之上。山穀異常安靜,能聽到馬蹄聲在山穀的回聲。此時,天色已晚,夕陽就要落山了,天空中是一片陰沉的淺灰色。打著忽哨的風中好似暗藏著無聲的殺機。我緊握長劍,拍打著馬背,疾速地走著。直到走出了山穀,上到了高高的坡地上,我才放下心來。此時,隨風起伏的蘆葦蕩已在眼前。

蘆葦已經枯黃,在悲涼的寒風中,呈現著一派蕭殺之氣。越往裏走,越是讓人意亂心慌。當我走到那片熟悉的空地邊時,一下被眼前的景像驚呆了:荒涼廢棄的柔屋前,一位長發散亂的女子正坐在冰冷的石墩上悲痛失聲地哭著。也許是哭得太久了,她的聲音已是幹枯嘶啞。這就是今早從王宮中跑出來的英兒。

我走到英兒的身邊,輕輕地叫了聲“英兒”,淚水就禁不住地湧了出來。英兒抬頭見我,猛然一怔,一時不知是喜是悲,把我看了好一會,便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她的哭聲是那樣地悲傷無助,絕望至極,讓人聽著肝腸寸斷。我蹲在她的麵前,用手撥開她散亂的秀發,與她相對而泣。漸漸地她抑製住了感情,把滿是淚水的臉緊緊地依偎在我的懷中。

我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羞愧與愕悔讓我痛心不已,淚如泉湧。我說,“我的英兒,我何倘不想與你同歡共死,可是,王宮大權旁落,都尉暗藏殺機,而國王意誌消沉,有棄王位以求安生之非分,倘若如此,陛下與你我必死無葬身之地。我深知陛下愛戀於你,唯你不能使陛下奮發振作。你性情柔美,嫉惡如仇,遇事謙恭,機智聰慧,有你內助,國王必能重新振作,謙恭忍耐,成就大事。”

英兒默然無語,隻是不住地流淚。突然,她將我緊緊地摟著,用淒惋哀求的懇切說,“龍華呀,你帶我走吧,我不管它王宮閑事,隻要跟著你,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如果眼下不是這嚴寒冬季,如果山外的河水尚可泅渡,我會毫無猶豫地帶她遠走高飛,逃離天國。可是,眼下我能帶她去哪呢?

我捧著她的臉,誠懇地勸著她說,“我愛你,就要讓你生活得快樂,決不讓你吃苦受罪。若是我帶你逃離和隱居,你勢必會與我如同逃犯,終生不可複見天日,恕我龍華不敢從命。況且我乃大漢來使,終久是要歸依大漢,不可耽誤英兒的前程。”英兒一聽,就說,“英兒願隨公子離境歸漢。”我說,“時下天氣寒冷,回歸大漢的山川河道均已封阻,須到夏季天熱之時方可通越。”英兒想了想,就固執地說,“你我可暫找一地隱居,待夏季炎熱之時再離不遲。”我說,“不可,你私自離宮,國王與太後甚是擔憂,已派勿則四處尋找。我怕事體鬧大,就讓他秉告國王與太後說你思母心切,要與母親呆上兩日。若你兩日內不能回宮,國王與太後必定會派人四處找尋,如此追究下來,我與勿則必犯欺君之罪,不得脫身。”英兒有些失望了,就問如之奈何。我沉寂許久,說,“唯有回宮。”英兒聽著,便長歎一聲,淚水又從眼裏流了出來。

不覺間,天色黑了下來。天上的月亮被陰雲遮蓋著,陰冷的夜空下,蘆葦蕩黑茫茫地看不到邊。聲聲急風中不時地夾雜著野狼的哀嚎,讓人聽著不禁毛骨悚然。我將英兒摟著進到破敗的茅屋,把帶來的幹糧與她分開吃著。我知道她已是一整天未吃東西了。吃過東西,夜色已深。我們就將前日遺棄的被褥鋪好,相擁而睡。

此時,我們什麼話也不說,也不想說,隻是靜靜地傾聽著兩顆相愛的心在親切地對話。我們就這樣地不停地親愛著,相擁著,幾乎一整夜未曾合眼,因為這樣的時刻以後不會再有了。漸漸地,天色不知不覺地亮了。我們都感覺到時光腳步的逼近。我們知道天色一亮,這種珍貴而美好的時刻就會從此結束。現在的親近與溫存就是我們即將分離的莊嚴與悲壯的儀式。我們要把彼此一世的相愛與深情都凝聚在這一莊嚴而悲壯的時刻。

為了能多在一起呆著,我們一直到天色大亮時才起床。起床後,我們又坐著緊緊地擁抱著,直到不得不離開時,才手拉著手一同上路,那種悲壯如同一起在奔赴刑場。因為沒有東西吃,我們就餓著肚子,但是,我們一點也不覺得饑餓。我們時而一同依偎地騎在馬上,時而相擁著走在山穀間和叢林中,每一次停歇與凝視,便會使我們情不自禁地又擁抱在一起,忘情地親吻著。然後,再繼續向前趕路。所以,路就走得很慢,等我們趕到桃村議事府時,已是傍晚時分。

英兒一進門,就與母親抱在了一起痛哭起來。我怕在旁邊會讓她們母女不自在,就悄悄地出了門,到門前不遠的冰河岸邊散步。風一陣接一陣地從林中吹過,冷得人直打寒顫,但我又不好馬上回到屋裏。望著東邊遠方的冰山雪峰,那種似夢似幻的思鄉之情充溢心中。但思鄉最甚最切的原因便是思念心愛的戀人。離開古城西安至今已過數月,不知素萍至今可是安寧?她是否會以為我已身遭不測,涉險遇難?她會不會又有了新的男友?

對此我心裏沒數,日月更新和生活變換會讓人立足眼前和考慮未來,而不會把心思停留在過去的時光中。因為逝去的時光如過眼煙雲,除了回憶,已無太大的實際意義。即使如此,我也不會責怪素萍。

天要黑下來了,我該送英兒回宮了,否則,兩天的時間已到,英兒再不回宮,國王與太後恐怕會找勿則是問。我回到了屋裏,英兒與母親仍在相對而泣,所以,也就沒做飯。此時,我與英兒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我也餓得招不住了。但是,看到英兒母女倆這種情景,也就沒好要英母做飯。我想還是先回宮再說。英兒是在被我和母親的再三勸說下才上路的,母親把我們送到通向王宮小路的岔路口,母女二人再次相擁而泣,灑淚而別。

那天下午,我與公主從素馨苑剛走出來,聽到一支悲涼的簫聲從不遠的春意苑飄來,如一陣涼風吹入心懷,感覺好是心酸。英兒回宮後被太後安排在國王生母住過的春意苑。除了國王,那裏很少有人光顧。盡管我非常想去看望,但我還是沒有去,因為我想避嫌。

我朝後院那邊的春意苑望過一眼,向公主問道,“英兒可好?”公主說,“隻見她整日閉門不出,也不與他人交際。”我輕歎一聲,說,“她與母親離群索居,與世隔絕,已不習慣與他人交際,請公主與她多多伴陪。”公主說,“公子有言,姝女照辦便是。”公主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說,“我們到姐姐那裏看看何如?”我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我與公主一同來到春意苑門前,敲了敲門,侍女見是我們,便歡喜地朝英兒喊道,“是公主與龍華公子。”話剛落音,就見英兒從門裏跑了出來,一派歡喜的神色。但我依然能從她的笑中看出那濃鬱的悲情。我們進到屋裏,屋子小巧而精致,國王生母英年早逝之後,這裏一直無人居住,屋子的門窗漆皮脫落,銅鎖鏽死,門前空地上長滿了雜草。英兒入宮之後,太後才召集匠人整修一新,特別是英兒進住之後,小院裏便重新有了生機。

我們圍坐在炭火旁,局促拘謹,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說啥話,該做何事。英兒與公主同年,都是十九歲,由於兩人的出身與經曆不同,性格與性情也迥然不同,但她們卻是宮中最年輕的絕色美人。英兒是我永遠無法忘懷的姑娘。她玉潔冰清,沉靜似水,但心中卻有著烈火一般的深情厚愛。她寡言少語,嫉惡如仇,心誌高遠,靈慧聰明。這種姑娘即使是遍及天國也是難得一遇。

而公主呈現的卻是一種少見的冷豔與孤傲。且不說她的神態,單是她的衣裙與發式就不同凡響。她不輕易露笑,即使要笑,也隻是抿著嘴莞莞一笑,讓人覺得嫵媚而珍貴,甚至讓人受寵若驚。

兩個冰雪美人碰在一起,不免有些生疏,行過禮後便不知該如何對答。而我與英兒曾有私情,即使公主不知,也恐怕有所察覺。所以,大家都顯得不大自然。為了改變這種不知所措的尷尬局麵。我就建議大家每人吹支曲子。公主一聽就連聲叫好,英兒也似乎非常樂意,便馬上從牆上取來長簫。

我提議讓英兒先吹。英兒也不拘束,便橫簫吹奏起來。她吹的是一支天國古曲,哀傷幽怨,嗚咽悲愴,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憂傷的故事。我被曲子深深地感動著,不由地回想起數月前與嗨生死相依的那段經曆。我永遠忘不了嗨那種原始卻又是無比高尚的真誠與友善。他不但救了我的性命,也給予了我做人的善良與勇氣,並使之成為我人生最為神奇美好的一段曆程。可是,時下已進冬季,寒風四起,草木凋零,不過很久便會雪降冰封,數月不開,真不知他還能到哪去尋找食物?想著想著,淚水便禁不住地從我眼眶中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