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是無盡的沉默。我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輕飄飄的,不著邊際,一時間像是把什麼都想盡了,又像是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有虛無。
我並沒指望一換地方,春風得意就主動自覺地留在原地。不過羅恩也不再趕春風,像是默許了春風得意這個尾巴。
但羅恩這家夥也確實不對勁,他一直不回頭地走,居然一直走到夾龍縱穀的深腹之地。我膽戰心驚地打量著小路旁高度密集的怪,隻差沒冒冷汗了。他是不是打算送我免費回城啊?這裏的怪可全是一百到一百三十級的啊!不比上次打崆畏,那是一次隻出來兩隻,我還可以躲在羅恩背後,這裏聚集的怪,一群少說也有十來隻,所以就不能怪我臉色發青頭頂冒汗了……
還好還好,春風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就因為背後有他這個高手斷尾,情況雖然凶險,但我還是一路有驚無險地活到此刻。
“羅恩……”我到底忍不住了,“你不是打算在這裏練級吧?”你沒那麼小氣吧?你不是想要我的小命吧——當然,從自身的安全出發,後兩句我隻在心裏吼,沒敢說出聲。
羅恩終於回頭。他看我一眼,又環視四周,停下腳步。
“這裏升級,經驗就多。”
我垮下臉。他不如幹脆明說,他現在心情不咋的,所以想拿我撒氣。
見我憤懣加幽怨地望著他,羅恩一邊拔出劍來一邊挑眉,“剛才那裏你嫌經驗少了,這裏不是正好?”
好,當然好!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我已懶得回答他,同樣拔出劍來,正準備向離我最近的一頭怪衝去,就被羅恩吼住:“喂!你瘋了?!”
我被他吼得一怔,呆在原地。
羅恩皺著眉,又急又怒,“在這裏你還想殺怪?昏頭了?!還不站到一邊去!”
我頭上滑下一大滴冷汗!
確實昏頭了,如果是往常,我怎麼可能這麼白癡!都是因為春風得意,害我一直心不在焉。
灰溜溜地收好劍,我乖乖地站到相對安全一點的地帶,看見羅恩引了一大堆的怪,在那裏不停地衝殺。
不是不擔心的。可以這麼說,我是昏了頭,羅恩也是頭昏了。平時的他,可沒見這麼狠,連命都不顧的一次挑這麼多怪!眼前影子一閃,待我看清當下的狀況後,眉頭皺得更深了。因為春風得意也衝到另一邊,像跟羅恩比賽似的,屠殺著另一群怪。
我知道,這才是他們平時的練級方式,紅藍藥水簡直沒斷過,一直往嘴裏倒。可是他們真有心情練級?鬼才信呢!
我看了一會兒,又是擔心,又覺得不耐。不過我也沒辦法幹涉什麼,於是隻能坐下來,抱著劍發呆。
悄悄把語音頻道調轉到隊伍專用的模式,我盡量放緩語調,輕輕問羅恩:“羅恩,你跟春風得意,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對於羅恩這個人,我沒什麼印象,可是偏偏他又和春風是老相識。
羅恩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歎一口氣。雖然現在並不是說這些的好時機,可我又實在是憋不住心裏那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了。
“……春風得意曾經是我師傅。”
就在我以為羅恩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淡淡道。
“嚇?!”我大吃一驚,呆了半天,才慢慢想明白。
國度的拜師係統從公測之初就有,是運營商的推銷手段,也是為了方便新手玩家。十級以上的玩家就可以拜師,到五十級出師;而六十五級以上的玩家則可以成為某個新手的師傅,係統會根據組隊的師徒打怪所得的經驗多少以及共同在線時間的長短,給予彼此一定的獎勵。相比較而言,當師傅,特別是那種將徒弟一直帶出師的師傅,係統會給予很高的獎勵,而春風得意曾經就帶過無數個徒弟,我隻是沒想到,羅恩竟然也是其中之一!他和春風,竟然還是這種關係?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啊!”我衝口而出。如果真是那樣,我不知道羅恩,而春風卻認識他,就很正常了。畢竟騎天小將和春風得意也不是隨時隨地都在一起。
羅恩哼了一哼:“說起來,也確實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瞥了我一眼,“不過,他也隻當了我幾天的師傅,算不上什麼。”“幾天的師傅也是師傅,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我不服氣地嘀咕。當然,指望遊戲裏的師徒關係有多深厚那是不現實的,跟古人不一樣,隻要雙方當事人願意,都可以隨時解除師徒關係。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衝著係統獎勵的經驗和錢,恐怕沒幾個高等級玩家有那麼好的閑情去帶新人。
我幾次張口,終於咬牙問出另一件我最想知道的:“那……你又是怎麼認識那個騎天小將的?”
羅恩背對著我,所以我無法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這與你有什麼相幹?”他的語調也還是那樣冷淡,我同樣無法從他的話中探得更多的信息。一時間,我有些訕訕的,自己“嘿嘿”笑了兩聲。然而羅恩把身邊最近的一隻怪解決完後,轉過身來,遙遙地望著我,頓了片刻,又道,“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你和春風得意,又是什麼關係?”
我立刻警覺起來,“什麼關係?你覺得我們會有什麼關係?”
羅恩卻扯著嘴角,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的樣子,然後把注意力再一次放到怪的身上。
“……騎天小將也帶過我,在我二十級左右的時候。”
羅恩突然說道。
“啊?不會吧?”我的下巴立刻掉了下來——有這回事?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那時我剛拜春風得意為師傅沒兩天,有一次我上線後,密春風得意,他說他暫時沒空,問我願意不願意讓他一個朋友帶。我一個新人,什麼都不懂,有人願意帶我,當然求之不得,於是約了在參天林等,誰想一等就是大半天。等春風得意的那個朋友趕到,我還沒來得及抱怨,他就一直說對不起,原來他是個路癡,在參天林迷了路。”
羅恩輕輕一笑,“那個路癡就是騎天小將了。”
我滿臉黑線。這個版本的故事……果然有些耳熟啊,隻是我實在想不到,原來那個我早已忘記臉孔和姓名的新人,就是此時此刻站在我麵前的羅恩!
我呆呆地望著羅恩,很想從此刻身姿瀟灑的劍客身上找到當初參天林內跟在我身後跑了半天,連話都不多說的新人的影子,可惜事實則是我一點都無法把當初的那個人跟羅恩結合起來。
說起來,我好像也隻帶了那個人一天而已,幫那個人過了二十級參天林任務後,便再也沒見過那人……他,就是羅恩?
我還是呆呆的。就算那個時候我確實白癡了點,給人印象深刻了點……或者說好心了點,看他是新人又是春風的徒弟分上把身上的銀子全丟給了他,但他當時也沒說一聲“謝謝”啊(對於這一點我倒是記憶猶新)!
羅恩,居然會一直還記得騎天小將?
我繼續發呆。不過,這種事情也可以理解,就像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第一次玩網遊時,所交的那個網友在遊戲裏的名字,但恐怕那個男生早已不記得我。
不過是網遊裏常見現象的又一個事例,但為什麼,羅恩的述說,會讓我覺得心虛和愧疚?
“怎麼不說話?”羅恩瞥了我一眼,問。
我苦笑一下,當然是因為我無話可說。
“那個……”想了半天,我又問道,“除了那一次,你還見過騎天小將沒有?”如果還有,而我卻對羅恩一點印象也無,那我就該自殺了!
“當然。”羅恩肯定的回答再一次打擊了我,“隻不過,他和春風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怎麼會注意到旁邊不起眼的小人物我?”
這話我聽起來怎麼這麼酸?
想來想去,我始終想不起來跟羅恩還打過什麼交道。但說實話,那時我和春風才組建了無雙,幫裏兄弟姐妹眾多,確實無法一一記清。
我十分汗顏,訕訕道:“那樣的人,一朝得誌,便得意忘形,你根本不必將其放在心上的。”鄙視一下!雖然那個得誌小人就是區區在下我!
羅恩頓了一下,卻道:“他不記得我,這很正常。但我受了他的恩情,卻不能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