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雖大,可一位喜歡整日裏蒙著麵紗,不會說草原話的“福瑞女神”還是太過神秘特別了些。更何況,他父親所掌控的乞顏部族,即使實力受損,也仍舊是這片草原上最最強大的掌控者。
因為好奇,所以才剛剛見麵,他就故意尋機挑飛了她的帽子和麵紗,想要看看她是否真的如傳說中的那樣,絕世美麗得迷倒了兩位漢人的王。
麵紗下的她皮膚不夠白,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身材不夠好。湊在一起,勉強稱得上一句還算清秀的評價,卻絕對與絕色美女搭不上邊。
隻是,不同於所有其她的女子。她的表情永遠生動而直接,她的腰背永遠驕傲的挺直,她的眼中充滿了智慧和自信,她的一舉一動所散發出的光芒,足以吸引所有人關注的目光!
他突然發現,他已經開始喜歡,並習慣於在她的眼睛裏尋找讚同的光。
“可無謂的殺人隻能加劇他們的抵抗!”眨眨眼睛,企圖在他的麵前掩飾住眼中的情緒。心有不甘的朱淚試圖動之以情。“我的任務,是帶所有的戰士們回家。而不是把他們犧牲在毫無意義的殺戮之中。”
“他們會傳出消息。我們還有下一座城鎮要打,我善良的小薩滿。”雖然看穿了她的小小私心,卻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用被馬鞭和彎刀磨得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若是硬攻,狼煙早就燃起來了,在北玄的寬河高牆之下用騎兵攻城?你這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在謀殺,查幹巴拉可汗。”動作激烈的昂起頭來,避過他粗糙的大手。朱淚盡著最後的努力。
“好吧!”猛地放下手來,乞顏部族的掌控者低頭,用滿是探究的目光俯視著她的眼。“這次便聽你的,我們隻要糧食。如你所願,放棄抵抗者免死。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我神奇美麗的烏力吉德德瑪。”
“會比你想象的更好,可汗。”驕傲的扔下戰書,朱淚風一般的卷出了帳篷。她要去聯係朱理真部落所有的戰士,那將是她在這場戰爭中全部的依仗。
草原春天的清晨還有著微微的寒意,騎在戰馬上的戰士們已經做好了戰鬥前的準備。
站在所有人的麵前,一板一眼的履行著身為薩滿的職責。朱淚的心卻真的迷茫了,那隨風飄散的祭言,那平安與勝利歸來的祈願,又究竟是要念給誰?是北玄又或者草原?
不管怎樣,此時的她站在祭壇前,額前的寶石折射出耀目的光彩,宛如實質的目光冰冷而堅定。“神的意誌由我來傳遞,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
“規矩我隻說一句,傳下去,記住了。”伸手壓下震天的呼喊,朱淚對著緊盯著自己的一雙雙滿是信任和期待的眼睛,猛地抽出腰間的彎刀,狠狠的一刀割斷了麵前用於祭奠雪白羔羊的脖子,發出了帶著血腥味道的誓言。
“不聽號令,擅自行動者,死。”
從未想過,她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從來隻主持過不超過十人小型會議的她,竟然有一天能夠利用種種威脅、利誘、勸導、撫慰的手段,聯絡指揮起了由草原上十數個部落組成的聯軍部隊。
從來以安紀守法的良民自居,曾經連殺雞、宰魚都不敢的她,居然策劃並親自指揮了一次以糧食為目標的偷襲戰鬥,而且居然還成功了。
人,終究是健忘的動物。草原的劫掠行動剛剛暫緩了數年,邊城的守衛就因近來牧民們豪爽而友善的態度而放鬆了警惕。
幾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扮作商隊的隊伍輕而易舉的,就控製了小鎮那並不高大厚重的城門。
從未想過攻城之戰會如此簡單的聯軍戰士們,站在北玄轄下的邊鎮之中,猶自不敢自信的睜大了雙眼。
“閉門在家者活,上街抵抗者死。”一聲令下,朱理真部的戰士們迅速的分散開來,高聲的吆喝著被自家薩滿要求硬生生記住的音階。
隻要人還活著便好。
微微的歎息一聲,朱淚揮手直指,城中儲備糧食的倉庫。
“緊急軍情!”穿著驛兵服飾的騎士扯著早已沙啞的嗓子高呼提醒,馬速卻是絲毫未減,飛快的穿過人潮湧動的街道,留下來不及躲閃的一片狼藉。
被不小心踢翻了攤子的商販們雖然不滿,卻隻能在自認倒黴的息事寧人中揣上濃濃的好奇。緊急軍情啊!但有躲閃不及,可撞人無罪的緊急軍情!
又要打仗了嗎?
可天佑北玄的明證,王上親奉的護國鳳凰天女殿下她,才剛剛仙逝不到一年而已。
“王上,緊急軍報。”拋下了一貫穩如泰山的風度姿態,向來最重禮儀的丞相孟大人,終於也犯了在君王麵前大聲喧嘩的錯誤。跪地,深深叩首。丞相大人痛心疾首的高呼。“王上,上年冬季草原大雪成災。七日前,草原蠻族乞顏部率眾祭旗,號稱萬騎,犯我北玄。”
“可是由狼煙示警得知?”高高的禦座之上,近來越發顯得喜怒難測的君王,頭也未抬的繼續批閱著手中的奏折。
“王上,請賜臣等失察之罪。草原蠻族來勢突然,現已連劫三城糧草,兵馬直指鳳臨。”以頭觸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英俊的臉上難見的寫滿了羞愧。
“南黎可有動作?”輕輕的撂下手中的朱筆,略挺了挺酸痛的肩背,高高在上的北玄王恍如未覺的輕歎。
“南黎邊防如往常,並無二致。”雖然略略有些猶豫,可終於還是低低的開口稟告。“南黎王後蓮若,被南黎王黎子衛親指善妒、謀害宮女等大過。發詔書通告天下,言其言行多有失儀失德之處,實不足以母儀天下。現已貶為庶民,永不準入宮。”
不自覺的微微顫抖了一下身子,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裏,說不出的複雜神色一閃而過。
最終卻隻能化為一聲歎息,“知道了。”
他,終於找到了謀害於她的凶手了嗎?!她在天上,若是看到了,不知可會微笑?可會滿意?
按著高高禦案上層層疊疊的奏折,北玄王魏幽的心中突然有著說不出的煩悶。原來,即使拋開那些琴棋書畫不談,他終究還是有一樣比不上他的。
同樣身為王者,他,南黎王,黎子衛。終於還是能夠放開一切,將他滿心的愛慕與悲憤張揚天下,不惜廢掉王後也要為她報仇。而他,堂堂北玄的君王,卻隻能夠懦弱的躲在自我保護的殼裏,一遍一遍的欺騙著他自己。
棲鳳宮,哈,棲鳳宮。主人不歸,建之何用?
鳳凰啊,那他曾經親手牢牢接住的女子,如今又在哪裏!
“廉倌,”依舊淡然的聲音透出令人冷漠入骨的寒意,“宣旨,準備糧草。三日後,本王要親率三千修羅軍出征,迎敵於鳳臨。”
“王上,草原蠻族這次與以往大不相同,除入鎮劫掠糧食之外,竟有秋毫無犯之舉。恐是別有所圖。禦駕親征非同一般,還望王上三思啊,王上。”雖然明白自己頂頭上司的鬱悶之處,可身為肩負輔佑之責的丞相,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的。
“如若國破,何以為家?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們那些蛀蟲這次,又打算要用誰家的女子,去做那和親乞降之醜態!”
朝堂,世間險惡之地。能夠在這險惡之地生存至今的,又有哪個不精通察言觀色、錦上添花、順風使舵之事?
現如今,王上最信任的大將軍金荼鍥練兵江北之地,與南黎枕刀相持,隔江而視。無論如何,是萬萬調動不得的。
反觀乞顏部族雖是攜眾而至,號稱萬騎,卻是春季草原馬瘦人疲之時入侵,行的又是劫掠糧草之不義事。天時、地利、人和無一占優,焉能不敗!
此時雖一時氣盛,以致刀鋒直指鳳臨之城。可若發兵征討,想見得必是有勝無敗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