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不舍得你難過(3 / 3)

容顏絕世對於女子,本來就未必是一件幸事,更何況是王室之中,側妃所出的王子。

當年,因母妃早逝而無力爭寵的他,十四歲的生日剛過,就被遠遠的發配到日日與草原各部征戰不休的北軍之中。

再沒有人會知道,從因身體柔弱容貌秀美而被眾將士當成嘲笑對象的王子殿下,到麵具猙獰,眾將無不歎服而敵人聞之膽寒的“鬼麵修羅”。他到底經受過了些什麼?

或許也沒人在乎。

人們隻知道,當他攜沙場威名而回歸於朝堂之上的時候,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踏上王位的腳步。

他的經曆本身就是一段傳奇,卻是所有北玄人為之驕傲和自豪的傳奇。

可這次南黎王於迎春節特設宮宴款待北玄來使,本是兩國之間議和休戰的大好時機。卻偏偏有人要用這種拙劣的借口來挑釁滋事。看來,主戰派和主和派各執一詞,南黎國的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呢!

“你打算怎麼處理?”雖然不知道當時具體的情況,隻是,弱智到這種程度的挑釁,北玄的使者總不會處理不了,進而致使兩國就此開戰吧?

“我想聽聽你怎麼說,我的護國鳳凰天女殿下。”低頭,狠狠的咬上她無意中露出的細致肩頭,留下兩排整齊的牙印,宛若刻痕。

“痛。”忍不住的低呼一聲,卻終於輕輕的伸出手來,緊緊的攀住了他日漸消瘦的肩頭。

如果你不是一位擁有嬪妃無數的君王,該有多好。低低的在心底歎息著,朱淚決心放肆自己一下,在他難得露出真性情的脆弱時刻。

“戰還是和?”他在猶豫。

看你是要麵子還是要結果嘍!這話,當然隻是想想就好。

“雖然我從未真正的經曆過戰爭,更不敢妄稱兵法。可我也知道,打仗,是要用銀子的。”悄悄的再次偷瞄了一眼他的臉色,朱淚決定說點忠言逆耳的大實話。“北玄氣候嚴寒,作物一年隻能收割一次。茶、鹽等生活必需品又必需與南黎通商取得,若此刻與南黎開戰,貿易斷絕,恐怕雖勝尤敗。”

“不如就此忍一時之氣,驕南黎自大之心……”

“我知道了,我會派人準備禮物,向南黎求和的。”猛的推開懷裏的人,魏幽頭也不回的離開。

打仗,是需要銀錢的。他又如何不知?此刻,絕非與南黎開戰的好時機,他又如何不曉!

隻是,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也會有脆弱難熬,憤恨難忍的時刻。描述詳實的密報從南黎的宮宴之上,傳到他的手中。高傲的他卻除了咬牙忍受之外,毫無辦法。

奏折傳至朝堂,有人義憤填膺,主張隻為玉碎不為瓦全;有人目光閃爍,一時心思難測;有人憤恨歎息,卻仍苦策他忍恥含辱,大局為重。憤怒過後,他自是明辨忠奸的,卻在那一瞬那倍感孤獨。

高處不勝寒,無人能言,無人能倚。

或許,這就是成為君王的代價。

朱淚呆呆的跌坐在床上,任由晶瑩的淚滴,一點一滴的從腮邊滑落,滴落到大紅的軟塌上,就像是從心底流淌而出的血。

他就像是天空中高高翱翔的鷹,那渴望掌控一切的驕傲的心,她又怎麼可能會不懂?

隻是,明明知道他是胸懷天下的君王,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是他的唯一,為什麼?還是忍不住的會為他偶爾流露出的點點溫柔而心動?然後心痛。

為什麼?

為什麼還會傻傻的飛蛾撲火一般,愛上他。

“什麼?你要去南黎求和?不許,本王是決不會同意的。”有生以來第一次,魏幽狂亂的一掌拍碎了麵前的桌子,任滿桌的奏折筆墨四散紛飛。憤怒和絕望的情緒瞬間充滿了,他的心緒。

她是他北玄王魏幽從天上親迎赦奉的“護國鳳凰天女”殿下,她的名字在她誓死亦不願出嫁南黎,屈膝和親之時,伴隨著“必戰”的徼文傳遍天下!她是上天賜予北玄的珍寶,更是北玄抵抗南黎前進步伐的一麵旗幟。

若是由她親自帶隊出使南黎求和,與他親至南黎,卑躬屈膝於南黎王腳下告饒,又有何分別?

“難道王上有更合適的人選?”低著頭,見麵以來第一次如此莊重正式的晉見。持禮甚恭,規規矩矩跪在樸素青磚石地上的朱淚,低頭幽幽的發問。

卻隻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眼中深深的不舍與愛戀。

“你就不能像她們一樣,稍微聽話一點嗎?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拋下身份的束縛半跪著,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緊得仿若就快要勒碎她的骨頭,卻不能夠絲毫的減少他的恐懼。

仿佛就要從此失去她的恐懼。

“我若是像她們一樣的話,你就真的找不到人去出使南黎了!”努力的眨眨眼睛,不讓眼中的淚掉下來,朱淚故作輕鬆的笑。

若她像後宮那些或依仗娘家權勢作威作福,或挖空心思爭寵鬥豔的無用女子一般,隻懂得每日裏爭寵吃醋、惺惺作態。他又怎麼能夠忍不住的,將目光長久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沒有別的人選了嗎?”在他那雙碧綠的眸子裏,滿是了然的無奈。

“王上現在還未有子嗣,也沒有血緣親近的兄弟姐妹。既然要與南黎休兵求和,不拿出點誠意來怎能成事?而現在的情況,除了我這個從天而降的護國鳳凰天女,滿朝上下還有誰夠份量,夠誠意能夠出使南黎?”微笑著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朱淚眷戀的望著眼前這個注定要高處不勝寒的男人。

他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君主,卻注定永遠也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愛人。天下啊,這江山太重,會重得壓彎他心中的天平。

寧拋江山而愛美人者,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或許就是她繼續留在這深深北玄宮院之中,最後的歸宿。

在她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裏,她早已看的太多、看得太清,所以她才會遲遲不敢放開自己的心懷。

可是,受過傷的心,卻更容易會被溫柔的包圍所打動。愛上了他的她,終究隻有深深的歎息。

怎麼會,又怎麼會舍得讓你難過?

“我會每天都寫信給你,讓沿途的驛站快馬送回。而且,以我天降神女的來曆,和北玄‘護國鳳凰天女’殿下的身份,除非南黎想要從此兩國之間就此決一死戰,否則是不會過分為難於我的,不是嗎?”

“我知道,我知道。”她說的這些,他都知道。他隻是突然間真的很想自私一次,留住她這本該自由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鳳凰,藏在那深深的棲鳳宮裏,不與任何人分享。

可是,他不能。

因為他是王,仍舊弱小的,北玄國的王。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的無力看著她,飛離。

“我聽說,南黎的鹽大都是從鹽井裏煮出來的。我北玄亦靠海,為什麼不能從海裏取鹽呢?”努力的回想記憶中的知識,朱淚不知道原本平凡的自己還能夠幫他多少。

“煮海水取鹽耗費太大,得不償失。”

“那,有沒有試過在沙灘上修建鹽池,用太陽光曬鹽?這是我家鄉的法子,如若成功,幾乎是無本的生意。光鹽稅一項,就可以……”興奮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消失在了彼此纏綿的唇舌裏。

忍不住的,有淚滴滑落。

“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貼在他的耳邊,朱淚輕輕的問。

“翩翩一葉扁舟,載不動許多愁。雙肩扛起的,是數不盡的憂。給我一杯酒,喝盡人間仇。喝盡千古曾經的承諾。美人如此多嬌,英雄自古風流,紛紛擾擾隻為紅顏半點羞。給我一杯酒,烽火幾時休?喝完這杯一切再從頭。江山仍在,人難依舊,滾滾黃沙掩去多少少年頭。悲歡是非成敗轉眼成空,濤濤江河洶湧淘盡男兒的夢。曾經海闊天空,昂首莫回頭,癡笑輕狂,任我瀟灑少年遊……”

“如果有下一世,我不再是什麼天降神女,你也不再是堂堂的一國之主,該有多好?我一定會記得,不會再遲到。隻作你唯一的妻,獨霸你的溫柔。”

揮手放下簾子,任由裝飾華麗的馬車將自己帶離,帶離那雙有著碧綠色眸子的年輕君王。朱淚歎息著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再相見。

更不知到那時,是否早已物是人非。

相顧,隻能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