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發飆了
端坐在一張略小的幾案後麵,被手中厚厚的豎版古書遮住了大半張臉的朱淚,終於忍不住懶洋洋的打了個哈嚏。
瞄一眼坐在寬大書桌後麵,幾乎要被各式各樣奏折、密報埋住的偉大北玄王陛下,朱淚終於忍不住的要歎氣。怪不得曆史上活得長的皇帝沒幾個,當個昏君,夜夜美酒笙歌被掏空了身子不說,還要時刻麵臨被打倒在地的危險,想想都累。可若是當個明君,大權在握的最直接後果就是,永遠有永遠也批不完的奏折,奏不完的政事,論不完的朝議。連帶著她這個不合格的“伴讀”,都要每日被迫著忍受睡眠不足的痛苦。
不過不管怎樣,“鳳凰天女”這個高貴而空洞的名頭還真是好用得很。名義上是她代天行權,每日裏陪著眼前這個不苟言笑的冰山美男處理政務。實際上,不過是掌管書房的內侍們再多伺候一位“鳳凰天女”殿下罷了。
雖然這種隻要不出聲打擾到他,就可以每天閑閑的看著美男,讀書喝茶的日子很是美好。可是,在這種視君主為天下尊,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生活,時刻麵對著小命不保、腦袋搬家的威脅,她的心理壓力也是很大的啊!
有人說,從一個人看的書,可以看出這個人的性格。
這個,她同意。
雖然是祭天時臨時居住的行宮,可偌大的書房裏,擺放的幾乎全都是兵書戰法,曆史傳記。就連牆上掛著的,也並非普通的山水墨寶,而是一幅畫滿了圈圈點點的軍事地形圖。
這一切,都在時時刻刻無言的提醒著她,眼前這個俊美得無可言述的男人,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位勵精圖治的君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異世界的語言、文字與中國古代的文言文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讓她免去了“又聾又啞”的殘酷。
幾天下來,以前所未有的勤奮認真啃書,再加上身為“天女”的旁聽朝政之權。對於這個世界的各大勢力和大概形勢,她雖不能說是了然於胸,起碼也算得上是小有心得。
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讀書、品茶,閑來無事在盜版幾首先人詩詞,無病呻吟的悲春傷秋一番,博一個“才女”的大名。這樣的日子,應該算得上是夢想中的生活了吧?
至少暫時的,懶散如她還不想要有任何的改變。
所以,每日上朝議政,陪著他召見群臣,看著他討論政事,她都隻是小心翼翼的躲在錦繡屏風後麵聽著看著。聽那些紫袍綬帶的朝廷重臣們,唇槍舌劍的你來我往,滿嘴的大道理,其實卻都是私心一片;看他眼底冒火卻左右為難的小心決斷,如履薄冰般的維持著朝堂之上的平衡運轉;看他們君臣同心,軟硬兼施、手段盡出的收攏大權;卻隻是打定了決不開口的主意,隻把自己當花瓶看。
即使偶爾冒出一兩句,“三人行,必有我師。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可明得失”什麼的,中華五千年文化精髓。小小的享受一下被人矚目景仰的樂趣,也隻敢在高掛著閑人免進牌的禦書房裏。
隻是,連古人都說,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了。她,又怎麼可能會例外?
沉浸在被一大群人小心服侍的腐敗生活中的朱淚發現,小概率的穿越事件果然是她幸福新生活的開始。正所謂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嗎!不過是丟了件衣服而已,就換來了如此慵懶腐敗的幸福生活,這筆買賣,說起來絕對合算得緊。
可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會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呢?
想她朱淚在現代,絕對稱得上是標準的宅女加資深“夜貓一族”。淩晨兩點,正是兩眼發光,精神頭十足的時候。手指頭將鍵盤敲得啪啪直響,偶爾加上兩聲奸笑做配音,驚起夜歸人無數。
而在這裏,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沒有遊戲、沒有用來消遣的白話小說。天一黑就要安寢,不然就隻能點上蠟燭對著牆上的影子發呆。
怪不得古人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了。天天睡覺,也是很不利於身心健康成長的。
而更不利於身心健康的,首數所謂的“晨議”。
離天亮還早得很,閉著眼睛剛剛數完一萬零一千隻山羊的朱淚,剛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了些睡意,就被宮女喚起的聲音打斷了所有的美夢。
七手八腳的,更衣梳頭、塗脂戴冠,木偶般抬首低頭,伸手動腳。終於聽得一聲好了,又被簇擁著上了早已恭候在外麵的軟轎。
“怪不得有的人就算當上了皇帝也死活不肯上朝理政,天天這麼早起床折騰,是人都會未老先衰的。”頂著“天女”的名號,穿戴著一身重重疊疊的行頭,抱著旁聽心態準備上班的朱淚,忍不住的在心底偷偷的抱怨。
昨夜半被迫的旁聽了一整晚的世家權勢範圍大總結,害得今晨的她睡眠嚴重不足,止不住的瞌睡連連。其實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以宋、孟、李、王四大世家為首的士族階層權勢太大,讓坐在高高王座上的某人擔心而已。
這事說到底,不過就是缺少一個中央集權的由頭或者說是契機,可以讓那群比唐僧更羅嗦得可怕,更喜歡唧唧歪歪,張口祖宗規矩閉口聖人禮法的老家夥們閉嘴罷了。
異時空版本的君王中央集權改革啊!
絕對值得觀摩。
不過,她可都沒有要出聲的打算。吃好、喝好,來一次異時空之旅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若是真的回不去了,憑她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找一個專情的異時空版鑽石王老五,應該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吧?
隨遇而安,可是宅女一個的她身上,難得的優點。
偷偷的半閉著眼睛,穿著大紅色繡著大朵繁花的簇新朝服,盤著花樣複雜的頭發,頂著本應屬於新晉王後所有的純金鳳冠,因睡眠不足而忍不住有些哈嚏連連的朱淚,照例坐在錦繡屏風的後麵裝啞巴。
直到……
“啟稟王上,南黎王黎子衛尊位初登便於江邊聚集三萬大軍,其心叵測,不可不防。而此時北地豐收剛過,草原蠻族隨時可能縱馬南下,前來劫掠。在此民心初定之時,百廢待興之刻,若兩麵同時開戰,恐我北玄危已。”
“廢話,”忍不住的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朱淚終於知道為什麼北玄會在南黎與草原遊牧部族的夾縫裏被兩邊同時欺負了。有這種隻會說廢話的禮部尚書,也就可想而知經他們舉薦而來的,所謂的“孝廉”會是如何了。
“那,依卿之策,該當如何?”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如同事先排演好的劇目,北玄王魏幽適時的開口相詢。
“依老臣之拙見,北方蠻族雖年年來犯,卻都是粗鄙不堪的蠻夫,不過依仗快馬蠻力劫掠些許錢糧而已,不足為慮。而南黎一向為吾國之心腹大患,此刻又正值新王登基,急於立威於天下之時,故而南黎陳兵於江挑釁,實不足為奇。隻惜此刻我北玄,先王初喪,國庫空虛,實不宜戰。唯今之計,老臣以為,唯有求和方是正道。
想他南黎富饒,新王黎子衛年方十六,至今尚未大婚。而今既天賜鳳凰神女於我北玄,實上天有好生之德之意,吾王何不遣使者,使我二國同結姻緣之盟,以暫休戰亂,永止征戈。”
“什麼?”震驚二字不足以形容朱淚現在的心情,這滿朝的文臣武將,滿室的治世能臣,竟隻想得出這樣的建議?
嫁女和親。
而且要嫁的是她這個天賜的“鳳凰天女”。
該死的!
看那群老臣們得意洋洋的老臉,應該是很得意自己能夠想出這麼絕妙的好主意吧?
一個女人,換來數年的安逸生活。
逆來順受嗎?在這個以夫為綱,王權至上的時代。
在理智阻止她有所行動之前,滿腔的怒火已經讓她一腳踢開了價值萬金的錦繡屏風,挺胸昂首的站到了大殿的中央。
“南黎聚大軍數萬於江邊,尚未動作,就嚇得我北玄堂堂尚書大人瑟瑟發抖,忍不住要將本宮連同金銀珠寶一同拱手奉上。若是如此便可休戰亂,止征戈,本宮倒是忍不住的想要問問,北玄還要各位國之棟梁何用?北玄還要鐵血軍士何用?既如此,蠻族每每前來劫掠,倒不如就將糧食財寶雙手奉上便是,何必奮起反抗,令我邊域每每血流成河?”睜大眼睛,一個個的逼視著,被她驚世駭俗行為弄得手足無措的大臣們。朱淚止不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