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咬了自己，就能救她。
隻有咬了自己，才能救她。
劇毒的眼鏡蛇。
一半的生還幾率。
他心裏突然平靜了，就像很大的一場雪之後，世界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他走在那個純白的世界裏，周身一片幹淨，隻有西門海瞳的樣子在耀眼的白雪中不斷地浮現，她的指尖觸碰到他，她第一次衝他睜開眼睛，她抱著自己跌落雪山，她一語不發卻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襟……
就算死，我也不會放開你……
龍拓大步地走了過來，站在雙頭眼鏡蛇麵前，側身看了一眼平靜從容一如往昔的西門海瞳，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蛇信的吞吐突然快起來，嘶叫聲像是死神的冷笑，泛著冰冷的氣息盤旋在西門海瞳和龍拓身邊，蛇頭向前探起，又不停地往後頓，攻擊的前奏越來越緊張。
龍拓一眨不眨地看著西門海瞳，這個神秘內斂的女子麵對生死仍然平靜得像一麵湖，風帽下隻是雕塑般的半個側臉，直挺的鼻梁，薔薇花般鮮豔的嘴唇，閉合的長長睫毛蝶翼般微微地抖動著。
她的美好讓人目眩，讓人一望之下永生難忘。
他臉上漸漸浮起微笑，癡癡地看著西門海瞳，仿佛要把她的樣子刻到自己的腦海裏麵。
Sky的身體繃緊了，吞吐聲停止了，兩枚弦上的毒箭已經蓄滿了最後的力量！
金光電光火石間迸射開去，一瞬間就接近這兩人的咽喉——
龍拓的微笑還未隱去，左手已經向身側擋去，想要護住西門海瞳的脖子幫她避開蛇牙——
可是印象中的蛇牙嵌進皮肉的疼痛沒有出現，脖頸間隻是覺得冰涼的一下，左手什麼都沒有碰到，一股力量已經把他向後拉去。
一切仿佛是電影的慢放，他看到自己脖頸上西門海瞳白皙纖細的手，幾乎透明的指甲，甚至是手上的血管和經絡……她的手圍攏住他頸間要害，身後另外一隻手迅速把他向後拉了出去，整個人從龍拓身後迅速地換到了前麵……
不要啊！
龍拓的話音未出，兩道金光已經都刺到了西門海瞳身上，紫色的風袍被Sky的衝力撞到一瞬間盛開般地張揚了起來。
隻是一瞬間。
龍拓看到西門海瞳睜開了眼睛。
她不舍地看著他，眼中星笀閃爍，平靜絕望得一如平常。
他被甩向後麵，那眼睛很快就被風袍擋住了……
龍拓重重得摔在地板上，幾個翻滾才穩住身子。他旋即撲出去，卻隻來得及接住西門海瞳無力跌落的身子。
“海瞳！”他全部的意識一瞬間被全部抽離，西門海瞳單薄得幾乎沒有重量，在他臂彎裏隨著他的搖晃無力地晃動著。風帽脫落了，深藍色的發絲散落在龍拓懷中，那張神秘的臉也全都露了出來，那麼瘦小，尖尖的下巴，半透明的耳廓，蒼白的臉色，羸弱得就如同一個鄰家女孩。
“你醒醒！你這個傻瓜！傻瓜……”
可是，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你醒醒……”他粗喘著，哀求著。
她的身子軟軟的，一隻手臂摔落在地，冰冷。
龍拓的肩膀顫抖著，把西門海瞳放在了地上，雙手拄地跪在那裏，窒息般的死寂之後，他的胸腔裏麵最終爆發出一聲怒獸般的嚎叫。
聲震屋宇的吼聲經久不息，蒼涼悲愴。
那是龍的呼嘯。
他的頭緩緩地抬起來，眸子裏麵燃燒著藍色的焚火，殺氣從瞳仁中噴薄而出，層層加深，迅速填充起他的整個眸子。
眼前的一切都環崩了，粉碎了，成灰了。
傾頹的世界全部是血的顏色，鮮紅鮮紅地汩汩流淌，他就站在血海的中央，動彈不得。
他掙紮起來向離著自己最近的人衝了過去，重重地揮出拳，拳頭帶著呼呼的風聲確實地落在某個柔軟的物體上，他不知道是誰，也不想去知道，他隻要這些人死。
馬上！
死！
喉嚨裏很甜，眼前的黑雲層層加深，周圍一時間有洪水沒頂淹來，埋葬了他，沒法呼吸。
他把水喘進來，從鼻子裏嗆出去，大腦撕裂般的痛！
拳頭仍然近乎瘋狂地揮下去，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和仇恨。他聽到有肌肉在撕裂的聲音，骨骼咯咯作響，卻不知道打倒的究竟是誰。
“為什麼？”
“為什麼？”
“把海瞳還給我！”
……
“別。”
別……
別……
那焚火燒毀的世界裏，突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隻有一個字。
卻讓龍拓全部的血一瞬間湧上了頭頂！
那聲音他以為永遠不會聽到，那聲音他以為已經因他而逝！
而現在——
他猛地回過去，沒有焦點的眸子好幾秒中仍然不能視物，可是他漸漸地看清了，他看見了，西門海瞳站在他的身後，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但真的是——站著的。
“……”龍拓的嘴幾張幾闔，可喉嚨沒有了知覺，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突然一陣咳。
那是真的淹水的感覺，他伸手去捂嘴，液體一下子從鼻腔噴出來，甜腥的味道一下子彌漫開來。
“龍拓！”西門海瞳一下子撲了過來，伸手捧住他的手。
鮮紅的顏色，從他們兩個的指縫裏淌出來，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慘烈異常。
他，真的被淹沒了。
隻是淹沒他的不是水，而是他自己的血。
“我沒事，我沒事……”她把手翻過來給他看，手背和上臂上有淺淺的兩對牙印，皮膚沒有變色，很明顯沒有中毒。
龍拓看著西門海瞳，大口地喘著氣，他想說話，可高大挺拔的身子卻一瞬間癱坐在了地上……
沒事，她沒事，沒有，還活著……
他的手死死地在身側攥緊了，眼睛裏麵不自覺地竟然浮起陌生的液體。
這些是什麼？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從六歲母親去世，他以為他的眼睛早已永遠地幹涸。
腿還是沒有任何的知覺，他隻有死命地埋下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淚。
他低著頭，也就看不到，沉甸甸的兩滴眼淚落在地板上的時候，光華閃爍的珠淚也順著西門海瞳的眼睫滾落了下來。
西門海瞳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身來，伸手緩緩地幫他鬆弛過度僵硬的肌肉。
他一瞬間爆發了超過他身體承受能力的力量，肌肉和體力都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剛才自己很快地蘇醒過來，把他從魔性中喚醒，隻需不用幾分鍾，他就會猝死在他自己手裏——心髒驟停，全身肌肉撕裂。
現在雖然被喚醒，卻也是全身肌肉大麵積地痙攣，韌帶也有些拉傷，動彈不得。
唉……
她突然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淚痕逝去，她看上去平靜如常，可是，臉上的萬古不變的表情，多了幾分的生動。
“我也不想這麼沒出息，可是我突然動不了了。”一個鼻音濃重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
“知道的。”
“我以為你……”
“嗯。”
“可是為什麼？”
“別多問，腿能走了就離開。”
龍拓一下抬起臉，也不顧還在發紅的眼睛，“離開？！”
“嗯，你根本不是這裏任何一個人的對手，而且這是千夜的事，與你無關。”西門海瞳仍然在給他按揉，她纖細的指尖帶著莫名的魔力，按過的地方僵硬的肌肉就舒緩起來，龍拓的一條腿已經明顯地有了感覺。
“千夜的事與我無關，可是你的事和我也無關嗎？”龍拓看著西門海瞳，他看見她的眉頭快速地一頓，接著歸於平靜。
“無關。”她說。
“無關？”龍拓聲音有點啞。他不明白西門海瞳為什麼總是這麼的時冷時熱，一時讓他感動，一時卻仿佛要把他拒之千裏之外。
龍拓翻身想起來拉住她，不靈活的腿踉蹌兩步整個人又撲倒在地。
西門海瞳的腳步在聽到身後摔倒的聲音時很明顯地僵住了，可是很快恢複了正常。
“大個子，你沒事吧？”麥瑋琪很著急地跑過去，要去扶他。
“別動我。”龍拓搖頭，“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
麥瑋琪被他奇怪的樣子弄得不知所措。
“性命又怎麼樣，隻要你喜歡，我給你！”龍拓繼續地說著，神情都變得混亂，“可是原來我根本和你無關——我做什麼都是自作多情……”
“你有點理智好不好？為什麼你們男人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的？”麥瑋琪突然也火了，甩手就是一掌拍在龍拓的後腦勺上。
龍拓仿佛沒有感覺般，眼睛還是看著西門海瞳離開的方向。
“你個笨蛋！她這麼說你都信，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臉白成那個樣子，她其實心裏麵疼得馬上就要暈過去了，隻是在死撐，她就是想把你盡快地從這個混亂的局麵裏麵推出去，不想你受到任何的傷害。”麥瑋琪越說越激動，一巴掌一巴掌地拍過去，“她都替你擋蛇毒了，你還因為她一句半句的話就不相信她，我真瞧不起你！我鄙視你！”
她胖嘟嘟的小手突然被抓住了，龍拓看著她，目光清醒了過來。
“喂，我是孕婦的，你看清楚我是大肚子的！”麥瑋琪看著龍拓完全被拍成了雞窩的頭型，大腦裏麵這才閃爍起危險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