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西門海瞳下樓的時候,龍拓剛好從餐廳出來,遠遠地看到她,便走了過來。
“吃早飯了嗎?”他指指餐廳。
“我不餓。”西門海瞳搖搖頭,她的精神不是很好,臉色有些蒼白。
“那也得吃點,你這樣怎麼行?”龍拓看著她。
跟在他身後出來的甄荏很奇怪地繞在他身前看他。
“看什麼……”龍拓摸著臉。
“我看看你是不是我家少爺。”甄荏很嚴肅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居然也會關心人了,少爺你昨晚沒睡落枕吧?”
“我一直都很關心人好不好?”龍拓衝他揮揮拳頭。
“是的,少爺。”甄荏很知道適可而止,微笑著退開了。
“那個,你想吃點什麼,我叫廚房做給你吃。”
客廳隻剩他和西門海瞳兩個,龍拓問道。他又出現那種小學生的樣子,站在那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不必了,我真的不餓。”西門海瞳搖搖頭。
“還……在想著昨晚的事嗎?”
西門海瞳不說話。
“你是不是……特別不想我和你有什麼糾葛?”龍拓艱難地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西門海瞳抬起了頭。
龍拓眼神一下暗淡了——西門海瞳的反應已經很明確,他猜對了。
昨晚看到塵古卷的景象,西門海瞳居然比自己還驚訝,而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從一開始就很安靜不說話,但是,那隻是種淡淡的性格。而現在,她的沉默是種虛弱又強大的抗拒,把他推到了冷漠遙遠的地方。
他在那一刻明白,西門海瞳不喜歡那些有他的過去。
“我昨晚想了很久。”龍拓語氣裏有微微的顫抖,“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看到……如果還不行——”他微微攥起拳,“那就當作咱們從來沒有認識……你不用煩惱。”
“龍……龍拓。”
龍拓轉身就走,西門海瞳在他身後突然叫了他一聲。
龍拓轉過身,這是西門海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有些事,不是你能明白的。”她睜開眼睛看著他,眼中有星光閃動。
“你隻要知道。”她在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我沒有想要你離開……”
龍拓一愣,臉上的表情慢慢地生動起來,終於像孩子般笑起來。
他原地跳起又落下,比劃出一個大大的“耶”,接著扭來扭去地彈起了空氣吉他。
西門海瞳嘴角動了動,不由露出了微笑。
“你笑了?哈哈!”龍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你原來會笑的啊。”
西門海瞳笑而不語,繼續往外走。
“你還是笑起來好看。”龍拓在她周圍她繞著圈跑,繼續逗她,“笑吧,我不收你錢。”
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很好,已經有很久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動容了,而西門海瞳無疑是個特例。她從來不聲不響,但是每一個安靜的舉動都讓他特別的留意,她的蹙眉,她的歎息,她的沉默,他都記在心裏。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的在意她,可是那種在意就像是春天雨水充沛土壤肥沃的種子一樣,不可抑止地發芽,長大,枝繁葉茂。
昨晚她的驚訝和慌張他當然也看在眼中,為了讓她開心他寧願不去踏足她的世界——做出這個承諾有多麼的失意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而現在,她說,她沒有想要他離開。
她不想他離開。
他的心裏烏雲密布的世界一瞬間陽光明媚起來。
“你要去哪裏?”他看著西門海瞳一直往門外走的步子,問道。
“我想去山上走走。”
“山上?”龍拓停住步子,上下看看她的居家打扮,“呃,外麵是晴天沒錯,可是你穿這樣——”
西門海瞳隻穿著一件長袍加一件長毛衣,她仿佛一點也不怕冷。
“沒關係,我不覺得冷。”她把風帽戴上,脖頸間的圍巾向上拉拉,“這樣呢?”
龍拓半晌無語,說了一句“你等我”,飛快地跑開了。
一會兒,他大包小包地折返回來,把包打開,拿出整套的戶外衣服和工具。
“穿起來,我陪你去。”他拿起一件給西門海瞳披上。
接著,他又蹲下身把另一個包裏的套索和可拆掛鉤解開,“這是遇到緊急情況用的,我告訴你基本的使用方式。”
“我不是要去探險。”西門海瞳有些無奈。
龍拓手裏沒停,又抬起頭說:“雪山上就算晴天也有很多的危險的,我上過很多專業的攀岩課,登山教練從來不會允許配備不全就上山。”
“穿得像粽子一樣,連鞋底都是鐵刺,一身的裝備就十幾公斤,這就是專業的登山課吧。”西門海瞳看著那些一堆一堆的紅紅綠綠,搖了搖頭。
“粽子?”龍拓看看這套名師設計、全球限量版頂級設備被說成“粽子”,簡直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你知不知道外麵幾度啊?你知不知道凍雪多滑啊?你,喂——喂!”龍拓話剛說到這裏,西門海瞳已經在準備出門了,壓根兒沒有一點要聽從他專業指揮的意思。
龍拓連外套的扣子都沒來得及係,抓起手套和帽子跟了出來。
其切爾雪山像洪荒那端亙古不變的巨人,聳立在了他們的麵前。
雪暴已經停了,山上靜謐得像是無聲世界。無始無終的白色從天邊一直鋪展過來,偶有起伏連綿,世界開闊得浩瀚無涯。
龍拓的五官一出門就幾乎凍得沒了知覺,他連忙在雪地裏跑了幾步,想用實際情況來教育一下西門海瞳,可是他追上前去,卻看見西門海瞳站在零下幾十度的雪地裏,安之若素,全然不覺得冷的樣子。
“你真的要去,那走吧。”西門海瞳很平穩地經過了龍拓身邊,陽光很耀目,她的眼睛眯著,衝他微微點頭。
龍拓想開口回去拿風鏡、口罩的話生生憋了回去,隻得一臉苦澀地跟了上去。
幾百米的半山環形斜坡過後,一片廣闊的扇麵山脊展現在了他們麵前。
造物的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這樣一片扇麵,一場雪暴過後出現了漂亮的螺紋圖案,雪堆積著高高低低的紋路,遠遠看去像是一枚巨大的圖騰。
西門海瞳站在那裏,遠遠地看過去,神情專注得像是在潛心研究什麼。
“這、這有什麼好看的——一場山風過去都會有千奇百怪的圖案的。”龍拓走過來,喘著氣休息。
“我隻是覺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見過。”西門海瞳搖搖頭。
“眼熟?”龍拓用手搭了個太陽棚,也仔細地看過去。
雪反射著陽光,起伏連綿地在遠處閃爍著。
他看著看著,也似乎覺得有些驚異——那雪凝神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大海,在海浪起伏之間,有什麼穿湧而出,乘風破浪。
那一片扇麵端詳上去,竟油然產生一種莊嚴仰望的感覺。
“我上去看看。”西門海瞳說了一聲,抬步就向上走去。
“上麵太高了!”龍拓一把拉住她。
西門海瞳回頭看看他,“如果你上不去,先回去吧,我看看就下來。”
龍拓覺得自己很缺氧,就算在比這裏高上千米的雪山神頂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她居然說他上不去?!
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輕鬆地否定他,而他卻無話可說。他又一次對西門海瞳這種無悲無喜的語氣無可奈何。
“西門海瞳,你小心點!”他還沒從缺氧裏返過勁兒來,西門海瞳已經手腳並用地向上攀了十幾米,他連忙跟上去,西門海瞳在上方不遠處若隱若現,速度竟然還真的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