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簷角水滴規律地滴落,一滴,一滴,在地麵積蓄的水麵上墜落、彈射起華麗剔透的形體。
用力睜眨眼眸,終於區分出眼前滴落的水珠乃是雨水,並非心念之人臉頰滑過的濕潤,趙啟弦起身默默離去,決絕一如當初。
兩匹黑、白駿馬長嘶一聲,馬車衝出城南門繼續毫無目的的旅途。
卻說那寡言中年男子出城,在山路間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後遠遠看見前方一片森林,便挑了個居高臨下的地方觀察起來。
但見眼前乃是一個盆地型森林,中心一處淡黃色峭壁邊緣掛著一簾純白瀑布,跌落至深穀之中所揚的飛花碎玉在日華金光的指揮編排下舞動成為虹彩隊形。即便是離得如此遠也能聽到那震耳欲聾的水流撞擊岩石聲。綠茵一片蔓延於懸崖和森林之間,各色野花野草於曉風中微微搖擺著小腦袋,仿佛陶醉於鏗鏘瀑布流水聲與輕柔流風相組合而成的古琴曲調之中。
幽靜怡人的景致不動聲色地圍繞於他身旁,按摩舒緩著他緊繃的神經與肌肉。許久不曾如此心情舒緩的他不覺間舒展開眉頭,佇足原地欣賞眼前風光。
待找到她以後,我們也尋一處如此秀麗的地方建一棟房子定居……
慢著,為何這森林如此靜,連半點鳥、獸叫聲都不曾聽聞?
正在他警惕觀察之時,衣袍前襟內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仿佛收到重要情報,他扭頭看去,但見一股濃重得甚為不祥的黑色煙霧由森林深處湧出迅速籠罩在了森林上空。
不好!
他心中暗呼一聲,劍眉微蹙間,身形早已躍起朝那團煙霧所在閃去。
森林深處,察覺到車頭兩匹駿馬的不安,徵羽拉起韁繩緩下車速,跳下馬車來到馬兒旁安撫同時也警惕地環顧四周,試圖找出令它們不安的事物。
須知這兩匹馬分別是趙啟弦與徵羽二人的坐騎,皆是久經沙場萬裏挑一的戰馬;特別是趙啟弦那匹全身烏黑油亮的驪馬,乃是他出關外草原狩獵時巧遇,花了一個月時間方馴服的野馬。而此時兩匹馬均焦躁驚慌地不停發出“噅兒、噅兒”的嘶鳴,顯然已然察覺到四周靜寂空氣裏隱藏著莫名危險。
徵羽見狀立即躍回座位,一手拉馬韁一手握寶劍,警惕地聆聽四周異動。馬車之中,趙啟弦卻依舊是那副慵懶的側臥姿勢,神情淡然超脫,一如早已不在乎生死所別的入定老僧。
林間,靜謐得仿佛連一絲風都不曾躡手躡腳經過,又似世上所有的響動都被抽離出,深埋於地底深處。
下意識地抬首掃視過森林上空,徵羽驚見一團濃重且滿溢妖氣的黑色雲霧不知何時起竟已然籠罩於馬車上方的樹林中,並且開始慢慢地下降向他們籠來。
毫無預兆地,一滴水珠靜靜地滴落於他眼前,緊接著林間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而雨水卻如墨汁般烏黑並且粘稠。原本便因半空雲霧遮掩去曙雀光輝而陰暗下來的森林,因此時的黑色雨線顯得愈加陰沉、可怖起來。
然而更為詭異的是,那些黑色水珠從天而降後並沒有按常理滴落於地麵或其他事物上,而是當它們落到半人高的空中便墜勢減緩,懸浮於半空中緩緩飛舞;仿如木頭由高空墜入江河湖水中撞擊出一串水花、氣泡後又浮回於水麵。此時不知從何處溜來一股陰風,拂撓得水珠表麵一顫一顫。
感覺到車外驟變異常氣氛,趙啟弦猛然睜開鷹眸,掀起車簾,足尖一點,躍上了馬車頂。
“爺,你先走!我來拖延!”
“你應付不了!快隨我走!”躍落於徵羽前,趙啟弦拉住他的臂膀便想將其拽離馬車。
見主子執意與自己一同走,徵羽揮刀斬斷馬韁繩,轉身便意欲與主子逃離。
卻怎知說話間,馬車四周早已懸浮了至少三、四千滴黑色水珠,正緩緩飄向兩人。趙啟弦凜冽目光逼視四方,似察覺到他的肅殺之氣逼迫而近,水珠們紛紛後退三、四丈,徘徊不前。
陡然間,地動山搖,地麵劇烈抖動得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欲破土而出一般,眨眼間地麵便裂成一道道身體粗細的裂痕。眾水珠如得號令般即刻急速朝兩人、兩馬飛去,任兩人如何施展輕功躲閃疾走,眨眼間仍有二、三十滴黑色水珠沾染於他二人身上,並開始如有意識般彙聚成一層粘膜迅速地朝他們七竅湧去。
兩人雖於旅途中不時遇見各種劫匪和妖獸,卻何曾遇到過此等詭異情況,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身體因沾染上黑水而無法動彈,便連喉嚨也開始無法發聲,僅僅能由喉中傳來一些肌肉顫動的沉悶咯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