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洶湧的呼喊聲中,田國丈終於擠出了一個假惺惺的笑臉:“王大人,老夫真是眼拙了啊!不過,年輕人做事不留分寸,隻怕會平白招攬禍端呢!萬一大人在老夫領地遇難,老夫豈不是過意不去?”
“微臣自當步步為營,小心謹慎。謝國丈爺提醒。”
“哼!”田國丈拂袖而去。
王儉望著田國丈顯出龍鍾老態的背影,眼神波瀾不驚又偏偏深邃得奪人心神,叫人一望便敬而遠之。
“厲罡,這樣的人,胸中能藏多少大誌?”
厲罡斂眉:“卑職愚昧,卑職隻看到一個作威作福狗仗人勢的老頭子而已。”
“連你都如此認為,也許我們……”他話音未落,湧動的人流中,有白光急速向他射來。他從容地一伸手,食指與中指之間,精準地夾住一枚小巧的匕首,匕首上戳著一張白紙。
“大人!”
“不必了!”王儉展箋,眉頭一皺,“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大人?”
“小媽被人綁架了。”王儉淡淡地說道,唯有濃墨似的眼瞳,流露出絲絲漠然。厲罡眼神一跳,大人竟然動了殺念呢!
亂葬崗,白骨處處、陰風陣陣。
王儉卻好像身處一個景色秀麗、陽光明媚的勝地佳境。裁剪利落的蒼藍色長衫,窄袖、束腰,望之如江南山色,雨潤煙濃。眉宇開闊悠然,眼深似漆,舉手投足之間,風神俊秀,讓人不由自主地不敢仰視。
琉琉的俏臉已經紅了大半,睫毛像浮動的鴻毛,飄忽不定。
“琉琉姑娘,我小媽呢?”清朗的語聲,溫潤的語調,怎麼看都像是閑話家常。
琉琉的警戒解除了泰半。
“琉琉,別上這家夥的當!”琉琉身邊,一剽悍的漢子踏步上前,擋在琉琉麵前,“沒事長得像個娘們,一看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怪不得把老子的家財統統敗光,還連累了伯父……”他聲音悲憤,怒聲如吼,“魏伯伯,曹伯伯,靳伯伯,眾位兄弟,上官老爺平日如何待咱們,大夥兒可心知肚明的。今日正是報仇良機,大夥兒也不必跟這廝講什麼客套了,並肩子上嗬!”
“慢!”一身黑衣勾勒出完美身材,琉琉秀麵冷峻,抬手阻止了身後百人的躁動。
“琉琉!”漢子濃眉一掀,臉上的神色就有些掛不住了,“你……你……不是被這小白臉給……”
“劉彪!”琉琉柳眉一豎,杏眼含威,朝劉彪那麼一眇,劉彪登時整個身體都軟了。
“好吧,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撇撇嘴,咕噥了一下,又恨恨地瞪了瞪王儉。
上官琉琉上前一步,向王儉一抱拳:“王大人,你開倉賑災,造福百姓,是有目共睹的好官。”
“過獎了。”王儉含笑搖頭,那笑容像一波波浪花,款款地潛入心扉。
上官琉琉的臉又紅了個霞光漫天。
“琉琉姑娘,我小媽可好?”
這一句問話好似當頭一瓢冷水,把上官琉琉臉上的紅霞頓時去了個幹淨,她小臉兒一板,麵如嚴霜、明眸流盼:“隻是父仇不共戴天,家父上官清風被你父親殘害,我們一家上下家破人亡。父債子還,這個仇小女子不得不報!”
“你是上官清風的女兒?”王儉詫異地打量著琉琉。
“是!”
“可惜了啊!”
“可惜什麼?”
誰知王儉又搖了搖頭:“不過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難得難得。”
即使上官琉琉聽不懂王儉想要表達什麼,但語中含著的讚賞還是能夠領略得到的,她白玉般的膚色又慢慢紅潤了起來。
“狗官胡說八道什麼?”劉彪一直都在留意上官琉琉,見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暈,哪裏還按捺得住,提刀就向王儉當頭猛砍下去。
他看上去似乎魯莽,身手卻著實不慢,一句話八個字,鋒利的刀鋒已經閃著寒光,霍霍霍霍變了八招,夾帶著陰風助陣,頻頻觸及王儉頂發,每次都有血漸亂葬崗的可能。
但,隻是可能!
八招落空,劉彪斂盡輕視之念。
嗖!兩人一合即分,劉彪雙目炯炯,盯著王儉瀟灑不羈的身形!
嗖!
大夥兒眼前一空,劉彪忽然不見!
雪光漫天!
一刀猶如乘風破浪!
尖銳的破空聲猛然割裂沉悶的空氣,向王儉劈頭砍落。
人呢?
人依然好端端站著,連一絲微笑都不曾改變。
劉彪大吼一聲,第二刀攔腰截去。這一刀去勢更急,如流星劃破天際,雪亮的刀鋒卷起洶湧熱浪,眼看熱血就要如噴泉般四射。
上官琉琉菱唇微張,“啊——”字語音未了,王儉整個人就忽然如僵屍般仰天筆直躺了下去,刀鋒貼著他的身子一劃而過。
劉彪又是一聲怒吼,握著刀柄的手有了變化,改劈為刺,猶如長風破浪,向王儉當胸狠狠地紮了下去。這一刀之狠之厲,堪稱絕無僅有。且不說王儉此刻身體平躺無處著力亦無處躲避,就算他蓄勢待發,也避不開這淩厲的一殺。
劉彪凶悍的臉龐居然也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一下透心涼,他隻恨王儉死得太痛快。
刀尖剛剛碰到了王儉的衣襟,王儉整個人忽然不見了。劉彪一愣,不及變勢,刀已入土。他反應也算快到極點,竟借著刀子插入地麵的力量,身體陡然騰空而起。
“破浪刀門下,你也算得上是頂尖高手了。”耳畔聞得王儉輕聲慢語,他心頭一滯,身體就忽然失去了靈巧,吧嗒一聲,從半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臀部朝天,整張臉都埋進了雜草之中,卻還能感覺到王儉的長袍一角悠然拂過他的身體。
“已故的刑部尚書周天,太傅張正,戶部侍郎楊繼祖,還有那剛正不阿的池州郡守餘大同,死法同出一轍,都是被你所賜了!”王儉聲色不高,每個字卻都仿佛石板釘釘,釘入了劉彪心中。他心中不由大駭,翻來覆去隻是:這廝既已知曉,非滅口不能掩人耳目!但是,自己渾身上下動彈不得,滅口二字談何容易?
其實他每殺一人,都會在屍體上將刀口割成各種形狀,盡管這些朝廷命官都是一刀斃命,但外人看來,那些人或是被割了頭顱,或是胸口洞穿,死相各異,絕無雷同。不料今日竟被王儉一語道破,如何叫他不驚?
“你天質之高,破浪門百年不遇。不去廣大門楣,倒去做什麼殺手!你爹地下有知,如何能瞑目?”
“殺手?”上官琉琉不相信地盯著劉彪,當年上官家陡然遭難,她正在山上學藝,是劉彪倉皇前來,告知她真相,又拚死將她安置在破浪門,兩人苦候一年,才等來這大好機會。若不是遇上王儉,她與劉彪這一年來情投意合,幾乎就要成就百年之好。誰知,劉彪竟然是個殺手!
“狗官栽贓陷害,我們和你拚了!”七嘴八舌的叫罵聲四下裏響起。
“夠了!”上官琉琉一跺腳,“你們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嗎?王儉,我用茹果果換你一條性命,如何?”
“好!”澄藍的光影暈著王儉墨黑的眉宇、墨黑的鬢發、墨黑的眸子,小麥色的麵容端肅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