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丈府。
廳堂兩邊站滿了仆役和丫鬟,每個人都戰戰兢兢低眉順目。
一席紅色地毯豔豔地自廳堂直至天井,天井內竟跪著個朝廷命官,身體抖如篩糠。
好半晌,才聽得一個人的聲音懶洋洋響起:“說吧!”
那人六十開外,細眉細眼,肥臉大耳,白麵無須,全身上下都浸潤著養尊處優的痕跡。半個臃腫的身子陷在鋪著毛皮褥子的檀木大椅裏,他用下巴指了指那朝廷命官,那縣令頓時麵無人色。
“國丈爺……那……那巡按……身邊的護衛……是個硬點子,臣……臣……”
“沒完成任務?”田國丈猛地跳起,“喝,不是說布局嚴密萬無一失嗎?我養你們吃幹飯啊?氣死我了!來人呐……”
“國丈爺饒命,國丈爺饒命啊!”縣官麵如死灰地叩頭哀求,田國丈嫌惡地仰起頭,袍袖一揮:“饒命?饒你一命事小,讓老夫開倉事大啊!一開倉,虧多少錢你知道嗎?”
“國丈爺饒命,國丈爺饒命啊!”縣官隻是磕頭如搗蒜。
田國丈正要開腔,忽聽門外人報:“國丈爺,有個王巡按自稱奉旨賑災!”
田國丈在眾美人的簇擁下慢悠悠地擺駕前廳,大咧咧往王儉麵前一站,鼠目閃了閃寸光:“你就是那個被貶的王儉?”
王儉不卑不亢地一揚聖旨:“田國丈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日河南災情嚴重,民不聊生。朕聞國丈富甲一方,又忠君愛國,愛民如子。特令國丈開倉賑災、積福厚德。欽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國丈爺,既已接旨,不如……”
“巡按大人急什麼?”田國丈麵皮抽搐得像是犯了什麼羊癲瘋,“既來之則安之,待老夫先為大人接風洗塵。”
是夜,國丈府內輕歌曼舞,美人們妙影蹁躚儼似穿花蝴蝶,歌聲如黃鶯出穀,一曲終了舞姬們款款入席。一翠衫佳麗半真半假地依偎著王儉,秀目流光,頻頻向他目送秋波。
“大人,奴家叫紅袖!”
王儉垂首微笑,風神俊朗似雪外青山。
“大人,喝酒嘛!”紅袖的粉臉登時更粉了,纖纖玉手將酒盞直送到王儉嘴邊,身體仿佛化了一般,半個身子幾乎沒有躺在王儉懷裏。
“謝了!”王儉低頭,直接就紅袖的手中將酒液一飲而盡。
“好!”田國丈撫掌大笑,“人不花心枉少年!老夫就喜歡巡按這樣的!”他眼色一動,一幹人等立時退下,隻剩下他、王儉和王儉身邊的紅袖。不一會兒,又上來三個美人,每人手中都托著一玉盒。打開,金燦燦明晃晃,黃的白的紅的綠的,頓時叫人眼花繚亂。
“國丈爺,你這是?”
“哈,哈哈!王大人,咱明人不說暗話,隻要你明日一早跟那群餓死鬼說本倉餘糧不足五十萬擔,而且被北塞的騎兵預定了不能放糧——這些、那些就都是你的了。”他指了指美人又指了指黃金珠寶,眉眼之間盡是齷齪,“王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這個……”王儉皺眉,似乎十分為難,“國丈爺,你不是不知道,微臣曾向皇上保證,今生絕無二娶。若違此誓,”他橫掌做了個砍頭的姿勢,“國丈爺這不是讓臣為難嗎?”
田國丈臉色一變:“王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此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美人知。隻要你拒不承認,皇上又能拿你怎麼樣?”
“大人!”紅袖的手很不老實地探向王儉的重點部位。王儉不著痕跡地握住了紅袖的柔荑,放到鼻尖細細一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花心。”
“這不就結了!”田國丈哈哈大笑,“喝酒,喝酒!”
王儉一晚無歸。
茹果果一晚無眠:“死王儉,還說要貼身晝夜保護。哼,早就知道男人靠不住,死家夥!”
“姑娘既然知道,還哭什麼?”翠羽痛苦地忍受著瞌睡蟲的折磨,掩嘴咽下了今夜的第一百個哈欠。天快亮了,姑娘卻還亢奮成這樣,做人丫鬟果然命苦啊!
“我哪裏哭了?”茹果果飛快地擦去眼角淚水,“這不是哈欠打出來的麼?”
“姑娘困了,就先休息吧!”
“休息?”茹果果瞪大眼睛,“災民的溫飽一日沒有解決,你叫本姑娘如何睡得著覺?”
翠羽隻能默默垂頭,啥時候,她們家姑娘成了救苦救難觀世音了?
“翠羽,你說,賑災能成功嗎?”賑不賑災無所謂,她茹果果夠關心的是,若不賑災,那麼這一晚,王儉絕對背著她發生了苟且之事。哼,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沒有不偷腥的貓。這色鬼……等等,王儉紅杏出牆,不正合她意,她計較個什麼勁?吃的哪門子醋啊?
吃醋?茹果果嚇壞了。
她吃醋了?
她吃醋了!
“唉!”她幽幽長歎。
“姐姐!”
茹果果霍然回首,翠羽已經伏在桌上睡著勒,琉琉微笑著站在門邊:“翠羽,這家夥……妹妹這麼晚……不,這麼早有何貴幹?”
琉琉笑靨如花,“姐姐困了,為什麼不睡一覺?”
“我……不……困!”茹果果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該死的,敢對她下迷藥。
“放糧了!”紅日才露了半邊臉,叫喊聲就此起彼伏,整個縣城都轟動了起來。災民們歡呼雀躍直呼“有救了”,那熱鬧,連過年都不能相提並論。耳朵被災民喊得生疼,田國丈的臉色卻透著歡愉,樂吧,先樂吧!待會兒就知道樂極生悲了。
城牆上,王儉笑容可掬地衝百姓喊:“國丈爺說開倉了,大家不要急,一百多萬擔糧食,人人有份啊!”
“大人!”田國丈的心別別亂跳,“您口誤了吧?”老鼠眼抽筋似的眨呀眨。
“口誤?”王儉仿佛想起了什麼,“哦,對了,臣差點忘記了。”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田國丈鬆了口氣,舉袖拭了拭額角汗水。
“厲罡!”王儉沉聲叫道。
“卑職在!”
“如何?”
“一切照大人吩咐,已經完成!”
王儉笑眯眯地轉向田國丈:“謝國丈爺大人大量!”
“應該的,應該的!”田國丈笑得歡暢。
“大家聽著,適才所言一百多萬擔糧食,乃一時口誤。”
民眾頓時靜了下來。
“實際的數字,是一百五十多萬擔。”
民眾呼聲如潮,田國丈笑得正歡的臉差點麵癱了。
王儉手一揮:“昨日國丈爺另贈金銀珠寶,為大家到各處購買五十萬擔糧食。所以,大家隻管放心,保管餓不著。大家還不謝謝國丈爺!”
“國丈爺菩薩心腸,恩同再造啊!”喊聲震耳欲聾,田國丈的臉色在陽光下五彩繽紛,變化萬千。
“蒼天無情,人有情!疾風知勁草,大難識忠臣!田國丈愛民之心,天地可鑒!”王儉亢然的聲音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青天大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