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群山的衣裝不停地變換著,一次次經曆著由青綠、橙黃、雪白,又到青綠的輪回,我的生活卻一直沒有絲毫的改變,每日同趙雲一起在山中隨師父習武,幾乎忘記了時日。
這年秋天,鳳舞山莊收到一張“大訂單”,北平的公孫瓚急需三百匹白馬,師父差趙雲率領牧場的夥計速速將馬送過去。我央求師父允許我同往,卻不料臨行前被趙雲發現我已懷有身孕。趙雲以“外麵世道太亂,不安全”為由堅持要我留下,並承諾快則三個月,遲則半年他一定會趕回來,同我一起迎接寶寶的降生。
然而,我的心底卻異常不安,我知道他的人生將自此發生轉折。正史對趙雲的記載始於他在公孫瓚軍中的事跡,而隻字未提趙雲的妻子,這是否意味著我即將從他的生命中退出?我不敢將這可怕的預知告訴他,我希望他安心上路。
趙雲離開後,我時常到牧場幫忙照應,不久便發現這邊還有另外一個孕婦,這使我找到了一個可以溝通交流的知音。這位孕婦被大家稱作“馬嫂”,因為他的丈夫是牧場的總管,自稱“馬奴”。我不知道馬奴本來的名字,隻知道他們幾年前淪為難民,走投無路時遇見了趙雲,被趙雲帶回到這裏。在馬奴隨趙雲出發去北平前,馬嫂並未告知丈夫她已有身孕,她怕他分心,更怕他擔心。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的確是莫名地準,不幸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這日,心情原本很好的我騎在“火箭”背上,優哉遊哉地下山來看望馬嫂。卻不料,數百米外,便見牧場方向濃煙滾滾。
我策馬疾奔而至,見大批官兵正在瘋狂地搶奪牧場的馬匹,與此同時,夥計們居住的木屋皆已燃起大火。
顧不上去理會那些搶馬的官兵,我徑直奔至馬嫂的木屋前,大聲呼喊,沒有任何回應。
“少將軍有令,不要留活口,給我殺!”
身後不知何時,已圍了許多官兵,在接到頭領的命令後,他們蜂擁而上。
好漢不吃眼前虧,擋退他們的第一輪進攻後,我跳上馬背,逃出牧場。
然而,就在我驚魂未定地慶幸逃過一劫時,卻被另一隊官兵攔住了去路。
統帥這隊官兵的是個年輕將領,他騎在馬上,樣子看起來倒是稱得上“威武”,但我不喜歡他看我時的眼神:似笑非笑地透著一股邪氣!
“不錯,不錯!”他忽然仰天笑道,“給我捉活的!”
哼!放馬過來吧!我諸葛曉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
果然,一番交戰過後,這隊官兵折損大半,而我仍穩坐於馬上。
“都不是我的對手,還不快讓路?我不喜歡殺人!”我吼道。
“好一個奇女子!你們都退下!我呂奉先要親自會會她!”那年輕將領高聲命令。
呂奉先?這名字好熟!是誰來著?正思索間,胸口一涼,他的兵器已插入我的肋間,那是一支形狀很特別的“戟”,我頓悟:“方天畫戟?你是……呂布?”
呂布跳下馬,在我即將從馬上跌落的瞬間,將我接住:“你為何不躲閃?你認識我?”
為何不躲閃?師父當初的忠告果然沒錯!戰時不專心,早晚會把命打丟了!
我無奈地冷笑:“我當然認識你!‘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五馬六張飛’,你呂布是這個時代武藝最強的戰將,誰敢不認識你?”
“你的意思是……在你心目中,我是最強的?”
“不隻是我,所有人……都承認……你的武藝是最強的……”隻是智商低了些!還好後半句沒機會說完,我便暈過去了,不然他一定會立刻殺了我的!
我成了呂布的俘虜,被他囚禁在一輛馬車裏拉著。因為身上有傷,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總是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這輛車到底走了多少時日,走過了多少地方,直到有一天,我們來到了一座繁華的城市——長安。
呂布將我安置在府中,差人去請長安城內最好的大夫,卻不料請來的人竟是歐陽靈。
幾年不見,歐陽靈比以前更加活潑開朗了,她說她同華旉近日正在長安行醫,沒想到竟會在這裏與我重逢。
我將自己被呂布擒住的經過對歐陽靈詳述了一番,歐陽靈十分義氣地道:“我想辦法救你出去!”
我搖頭:“以我現在的體質,是沒辦法逃的,再折騰下去,孩子會保不住的!”
“那我留下來陪你,好歹有個照應,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再說!”歐陽靈又道。
“謝謝你,靈兒!”本不想把她牽扯進來,但為了孩子,我確實需要她的幫助。
在歐陽靈的悉心照料下,我的傷很快痊愈了。呂布每隔一段時間會來探望,但他極少說些什麼,因而我也一直沒弄清楚他到底為什麼要把我軟禁在這裏,不殺我,也不放我。
我的孩子終於出世了,是個乖巧可愛的男孩兒,歐陽靈小心地將他包裹起來抱給我看。
“靈兒,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可以答應幫我!”我含淚道。
“有什麼需要,你盡管說!”歐陽靈道。
“請你馬上帶孩子離開這裏,離開長安!”
“那你呢?不如等到孩子滿月,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們再一起走!”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太冒險了!我不知道呂布到底在盤算些什麼,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對孩子下毒手。你把孩子藏在藥箱裏帶走,若呂布問起來,就說我的孩子死掉了。”
“我可以帶他離開,但你怎麼辦?”
“放心吧,我一個人就比較容易脫身了,我會想辦法離開的。”
“你希望我把這孩子交給趙雲嗎?”歐陽靈問道。
我搖頭道:“史書記載趙雲有兩個兒子,一個叫趙統,一個叫趙廣,他們最終都在戰場上犧牲了。我不希望這孩子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因此我給他取名叫‘趙逸’。如果條件允許,我希望你能將他留在身邊,傳授他醫術,讓他可以靠行醫為生,躲開戰場的殺戮,隱逸於亂世之外。所以我才說——這是個不情之請。”
我解下“白虎”玉佩,將它與一本劍譜一起交給歐陽靈,續道:“我已利用養傷這段時日將師父傳我的‘無影空靈劍’錄在了這本劍譜上,這套劍法是師父的絕學,足夠逸兒長大後用來防身了。至於這塊玉,不知為什麼,子龍竟說是他家傳的寶貝。他既然這樣說了,我就將它留給趙家的孩子,繼續傳承下去吧!”
歐陽靈道:“沒有了這塊玉,你要怎麼回去?難道你也決定留在這個時代了?”
我歎道:“如今這裏也有了我舍不下的人,還是隨緣吧!況且,如果可以回去,我手上還有你的那枚‘朱雀’不是嗎?又或者不能回去……倘若我還有機會與子龍重聚,我會和他一起去找你們的!”
歐陽靈點頭道:“好,那你自己多保重!至於孩子,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歐陽靈走了,帶走了我的孩子,這使我放心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無時無刻不在盤算著如何撬開呂布鎖在我身上的沉重的青銅腳鐐,逃離呂府。然而,世事並不是都能盡如人願的,我終究還是沒能悟得神偷那般開鎖的技術。
這天,呂布帶了一幅畫像來找我。
“你的體力已經完全恢複了吧?”他問道。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用不著拐彎抹角。”我警惕地道。
“那好!我來問你,這畫像上的女子是否就是你?”他將畫像遞給我。
我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幅人像,畫的確實是我的樣子,但在不能確定呂布的意圖的前提下,我不敢貿然承認:“這畫上的人是誰你該去問畫這幅畫的人,幹嘛來問我?”
“那我再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你可認識‘白衣神將’?”
看來這畫像畫的確是我沒錯了!想不到兩三年前瞎掰的一個謊話,至今還有人記得!他是董卓派來找我算賬的嗎?
“什麼‘神將’?沒聽說過!”我聰明地矢口否認。
“真的沒聽說過?那我就不必擔心褻瀆神靈了!”呂布忽然欺近身,將我按在床上。
“幹什麼?住手!瘋子!”我拚命掙紮,寒光一閃,軟劍出鞘!
呂布未及躲閃,衣衫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劍痕,微微地滲出血跡。
他不怒反笑:“好!果然夠資格!就是你了!無論你原本是不是什麼‘神將侍女’,我說你是,你就是!”
“你想怎樣?”不知他又在算計些什麼。
“幫我殺掉董卓!”
“啊?為什麼?”在我的印象中,呂布是不該這麼早就對董卓動殺機的。
呂布憤恨地道:“其一,他派人暗殺我主丁原,卻嫁禍於我,迫使我改拜他為義父,成為受世人唾罵的‘認賊作父’的小人;其二,他逼迫我的未婚妻貂蟬為妾,百般淩辱。你說!這殺主之仇加上奪妻之恨,我該不該報?”
“該報!”我應道。丁原不是呂布殺的,而是董卓殺的?原來如此!我一直就很納悶:這世上真有過“演義”裏所寫的那種為了得到一匹馬而去殺自己的主子的白癡嗎?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
呂布續道:“董卓他還隻手遮天,擅自廢立、誅殺皇帝,火燒洛陽城,這等禍國殃民的逆賊,你說,他是否該殺?”
“該殺!”是該殺!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這裏的人!
“你是否願意幫我?”他急切地問道。
我不以為然:“用不著我幫忙,董卓一定會死在你手裏,隻是時辰未到而已。”
“你怎知道?難道你真的就是董卓瘋狂地尋找了好幾年的‘神將侍女’?”他問道。
我皺眉道:“他找她幹嘛?她欠他銀子了?”
“他想知道如何才能逃過‘七年之內死於非命’的預言!”
“除非你愛上他,不再想殺他!”我冷笑。
呂布眯起眼,唇角也揚起一絲弧線:“雖然你的話令我此刻的心情變得很好,但你還是必須要留下來幫我!”
我不耐煩地道:“呂將軍!呂大英雄!你就不能慈悲一點,憐香惜玉一點,放了我嗎?我就不明白了,憑你的本事,若非誠心歸順董卓,殺他的機會豈不多如牛毛?對於你而言,殺了他還不是手到擒來,輕而易舉的事?何苦要來為難我這樣一個小女子?”
呂布不為所動,道:“我要的不僅僅是殺了他,而是要讓他背上惡名,臭名昭著地死去!他一定要死得足夠痛苦、足夠遺憾、足夠悲慘……否則的話,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我被他的恨意嚇到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見我沉默不語,他又續道:“你去見董卓,以‘神將侍女’的身份告訴他,再過些時日,他便可以做皇帝了!待到他自鳴得意之時,便是他魂飛魄散之日!”
“宣揚董卓會做皇帝在你們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等同於叛逆,若是被別人知道了,我會小命不保的!”我猶豫。
呂布瞬間換了一副森寒的表情:“你想保自己的命,我就派人血洗‘鳳舞山莊’!”
“你調查我?”我不滿道。誰說呂布有勇無謀?在我看來,這家夥精明得很,用“陰險小人”來形容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