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七章 驅車,夜入花宅(1 / 3)

打發了上門催債的,靈堂裏又變得靜悄悄的。

光焰抖一抖,帳子裏探出隻白嫩嫩的纖手兒,撩了薄薄一層紗帳,裏頭的人兒也終於緩步走了出來,駐足香案前,看著無涓甩在地上的一件大氅,若有所思:

一個滿心往錢眼裏鑽的人,哪能顧得了其它?今夜她將一件大氅遺忘在此處,明日若是連女兒與嬤嬤的一絲情分也忘得一幹二淨,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一個冷了心腸的無情人,還來說旁人心腸太硬,可笑、可笑!

伊人獨自站在香案前想了良久、良久……

晚風徐來,輕輕牽起她身上一襲輕衣,衣袂綽約。她徐徐抬手,指尖微微點過眉梢,眉兒彎彎,左側娥眉一點金粉花箔,燈下閃閃發亮,越發映襯得一張花容俏麗無雙,眉眼風情、誘人之姿,自是“妃色十四”樓中長使姑娘——夜來香!

點過眉梢的指尖兒繞著鬢絲卷了幾綹,她暗自醞釀盤算著什麼,忽聞廳外“嘭”的一聲,小樓臨了胡同的那扇後門如同被一隻無形的鬼手猛力推了一把,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很大的動靜。

一陣陰風旋入靈堂,吹起梁上片片白幡。

她心頭“突突”一跳,綺羅香袖蝶翼般驟然振動飛旋,拂滅燭光,疾步走出門外,反手往門閂上落了鎖,鎖緊了小樓後門,趁夜色沿胡同牆角隱了身形,悄然離去。

紅樓裏,靈堂之上,再無半點人影。

寂寥中,一陣陰風旋來,恰似從牆縫、地底冒出的風聲嗚嗚作響,如淒惻的鬼哭之聲!香案後頭一層紗帳吹卷而起,一點火星迸濺,杆形燭台上滅了的一支蠟燭倏地燃亮,燭光幽幽,照著簾帳裏一具開了蓋的棺木,棺中躺著一個女子,身披桃色羅紗,發挽雙髻,綴了兩支桃花簪,闔目棺中,麵容與長使驚人相似!

“桃花……”

帳裏飄出輕輕歎息聲。

一縷輕風拂過,燭台上,燈心畢剝微響,爆了幾點燈花,光影搖曳,棺木底下突然冒出嫋嫋青煙,拖曳成一條長長的影子,一點點往棺中探去。

棺中遺骸斷了的頭顱與軀幹已然拚接湊攏,頸項一圈紅印,細看,竟是一針針細密縫合的桃紅絲線!

一枚繡花針,遺棄棺中……

從小樓裏出來,走到胡同口,長使往後街一個角落招了招手。

街角拐出一輛珠鈿翠蓋的馬車,趕車的憨頭憨腦、一身粗布衣衫,正是那日接司馬流風去城外西郊的那個車把勢!

“小姐,夜深了,回家歇息不?”

驅車至胡同口,趕車的跳下車來,往車旁墊了張小板凳,兩手搭在腰間係的一塊巾帕上,反複擦幹淨了,這才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扶著長使踩了板凳登上馬車。

“不!今晚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長使搭著車把勢的手背上了車,纖手兒並未從他的手背上挪開,隻是輕輕搭在那裏,凝目看一張憨憨的臉膛在夜色中也漲出些紅來。

手背上一股奇妙的熱流躥來,燙到心口,燙紅了臉膛,車把勢用力點了點頭,卻有些口吃了:“成!小姐說什麼,俺都、都都都照辦就是!”

“瞧你,滿頭的汗,來,擦擦。”

明知這憨漢子見了她就緊張得口吃,她偏就輕佻地撩逗人般撚了條香帕在他臉上輕輕地、慢慢地拭汗,吐氣如蘭:“把車往市井裏趕,到了飄出花香的宅子,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