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呀,坐上來!”
一頂轎子,空間自是狹小,轎中女鬼膽子也忒大,居然拍著腿兒讓人坐上來。司馬流風卻好生頭痛,生怕來的這位又是一個“劫數”,稍作遲疑,轎中女鬼猝然甩出一丈紅綾,纏了他的腰際帶入轎中。
“請公子隨我去見婆婆!”
“婆婆?!哪位婆婆?”
莫不成,入鄉隨俗的他也得當一回醜媳婦,還得見公婆去?
“故人相約,公子去了便知!”
轎門簾垂下,橫杠上係的鈴鐺叮叮一響,整頂轎子居然騰空飛起,轉瞬消失在街尾。
轎子平穩地淩空飛渡,宛如一葉輕舟駛於水麵。
上了轎的人兒卻驚愕不已——整頂轎子裏隻有他一人穩穩當當地坐著,哪裏還有紅衣女鬼的身影?!
一丈紅綾繞在眼前飛旋數圈,猝然變成了一片羽毛悠悠飄落,他的肩頭似乎被什麼輕輕啄敲一下,稍稍偏過臉來,這才猛然看清與他同乘一頂轎子的竟是一隻羽毛鮮麗的紅喙鸚鵡!
“公子,乘轎子悶不悶?櫻桃唱個小曲兒給你聽聽可好?”
口出人語的鸚鵡悠閑自得地停在他肩頭梳理羽毛。
“唱曲?”
司馬流風看那鸚鵡將身上羽毛梳得油光發亮,抖擻了精神,猝然拍翅穿床飛了出去。他好奇地掀了轎子一側小窗簾往外看。
窗外濃霧蔽障,霧中突然呈現一些倒懸的景物,如海市蜃樓一般,初時隻聽得潺潺流水之聲,隨之一彎河川漸漸浮現,煙雲平闊,波光迷離,竟是冥府忘川!
霧中懸置的景致逐漸清晰——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彼岸花竟在刹那間齊齊盛放。花開之時,一縷幽魂站在彼岸,往忘川水麵放了一盞河燈。
蓮花燈飄向對岸,河畔那一抹幽魂迎風展開兩幅雪白的綾羅長袖,一片雪色羅裳上下翻飛,於彼岸獨自翩翩起舞,擊拍吟哦:
生死由命,命為誰定?
富貴在天,天為何物?
人心有鬼,鬼在人心?
神仙無情,須羨神仙?
蓮花燈飄至河心,打了個旋,猝然沉入水中。綾羅長袖憤然一揮,拍向水麵,擊得水花紛飛,那縷幽魂踏波飛渡,雪衣旋過水麵,驟然騰空飛起,歌聲驚震四野——
垂淚叩問,問蒼天,天若知,還我一世情!
雪色羅裳與空中飛渡的轎子擦身而過的一刹那,司馬流風猛然看到了那縷幽魂的一張臉——
一張沒有五官、空白如紙的臉從窗口探過。驚鴻一瞥,轎中人陡然心驚,轎外雲羅裙裳卻已飄入霧中,杳然無蹤。
司馬流風望著窗外茫茫霧色,久久、久久……
方才掠過眼前的一張空白如紙的臉印入腦海後,竟與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一張模糊麵容交疊,空白之處被一股潛意識一筆一筆描上了眉目,那眉目呼之欲出時,他猝然抬手摁住額頭,頭痛欲裂!
“公子,櫻桃唱的曲兒好聽不?”
窗外“撲喇喇”一陣拍翅聲,那隻紅喙鸚鵡落在了窗框上。
轎中人驀地回過神來,扶額的手緩緩放下,眉心火燒般灼熱的奇異感覺如退潮的水一波波淡去,印堂那枚“花”字烙印隱隱浮動一下,他卻渾然不覺,隻執著於方才所聽的曲子:“這曲子……你從哪裏學的?”
鸚鵡抖羽炫耀:“彼岸花開時,櫻桃聽婆婆在忘川岸邊唱過一回,隻一回,櫻桃便學會了哦!”
鸚鵡學舌,模仿的自是主人的神態口吻,莫非……它口中的婆婆竟是方才那個女子?一個麵容空白如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