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黑袍漸飄漸遠,司馬流風困足原地,苦笑著摸摸鼻子,如他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抹靈體,欲入鬼門關,談何容易!
瞅一瞅路旁石碑,他正琢磨著拘魂使者是如何穿石往返於陰陽兩界,仰頭望向石碑頂部時,整個人突然輕飄飄地往上浮升,上方一片虛無縹緲的霧境,他竟緩緩漂浮在了霧中!
霧中有點點螢火蟲般的熒光一閃一閃,細看,一個個光珠裏竟裹著一雙雙瞌合的眼睛,仿佛在沉睡中無意識地四處飄蕩的一縷縷魂魄。
一點熒光飄來,他好奇地彈指一夾,光珠裏突然冒出“哎喲”一聲痛呼,裹在裏麵的一雙眼睛驀地睜開,熒光如碎裂的氣泡,啵的一聲,猝然消失不見。下方路碑表麵一縷淡淡煙絲般的影子一閃而入,被驚醒的那縷魂魄凝聚成一抹靈體,已然穿石重返陽間。
回頭再看這漫無邊際的霧境,以及霧裏飄閃的無數熒光,他恍然了悟:這裏就是無常鬼所指的供靈體遊蕩的虛無幻境。
虛虛然遊蕩在霧織的幻境,沉悶與寂寥蠶食著靈魂,他開始懷念煙花繁盛的洛陽、嘈雜熱鬧的市集、熙來攘往的人潮……急急飄身下去,他伸手拍打著矗立在黃泉路上的那塊陰陽石。
脫竅離魂的靈體通常是白白的一團,哪是鼻子哪是眼都瞧不清,而他的形體容貌不但與活在人世時毫無區別,連雙手拍在這陰陽石上都能拍實了石麵,不似方才那縷還陽的靈體煙絲般毫無實質感,方可自由穿梭陰陽石。
砰然拍打了幾下石碑,陰陽石表麵漸漸倒影出一雙手來,十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小指指尾纏了四根紅線,其餘手指均纏一根,紅線延伸處隱約閃現點點魅影,如拇指大小的人偶牽在紅線另一端,十二個人偶穿著新嫁衣,模糊了麵容,唯一清晰可見的便是人偶麵部剃了眉後裸露的白白眉骨,以及紅唇上點落的奇詭笑縷。
舉起手來對照陰陽石上的倒影,他歎了口氣又苦笑一聲:
“紅顏笑,一笑勾魂哪!”
紅綾帛畫上十二個美人,他依稀記得的美人麵,自是陌生得緊,素不相識,何來執念纏身?
莫非,這些冤死的女鬼也信了官府一紙判令狀,將他誤認為殺人元凶?
倘若,他能破解“妃色十四”樓中女子的死因,查出真凶;倘若,他能化解十二個“娘子”的執念,剪斷紅線……
司馬流風瞪著陰陽石胡思亂想之際,頭上忽然刮起一陣大風,一團火球穿霧而出,兩隻威猛的瑞獸騰雲駕霧、噴吐著火焰,駕車而來。
金燦發亮的銅鑄戰車上,坐姿威嚴的一隻戰鬼頭頂觀音、額上雙角,麵目猙獰,一副凶惡得挺嚇人的武將打扮,竟是鬼中之王——大士王。
戰車上載來滿滿一車三牲五果,震懾群鬼的鬼王又在人間為獻上供品的苦主捉回了幾隻作亂的小鬼,戰車兩翼鐵鏈綁來的兩隻鬼腹大如鬥、扁嘴闊腮,偏就長了一根細如竹筷的脖子,被鬼王押回陰曹時,還不忘伸長了雙手,抓來霧中“熒光”,搶著將那沉睡中遊蕩的縷縷魂魄吃進嘴裏,蛤蟆般扁闊的嘴巴已塞得滿滿的,細長的脖子卻吞不下這滿嘴食物,喉嚨一鼓,噎得眼珠暴凸,兩隻貪心鬼卻還伸長了手搶來食物,不停地往嘴裏塞。
火燒雲上飛騰的鬼王戰車衝著鬼門關而去,端坐車上的鬼王突然聽到後方有人放聲疾呼:“前麵的小鬼,把車停一下!”
小鬼?!
天底下居然有人敢稱呼他為小鬼?!
鼻子裏烏煙夾著火星噴了幾下,鬼王一鞭子抽在瑞獸大腦袋上,兩隻獅頭麒麟身的威猛瑞獸居然服服帖帖蹲下身、搖一搖尾巴,飛騰的戰車停頓在半空,鬼王繃緊手中鞭子,怒目掃向後方,隻見霧中飄飄而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素衣輕盈,風致翩翩,竟是無比的瀟灑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