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的光芒更強烈了。
南丁格爾小心翼翼地走到鏡中的世界。
這裏沒有了她第一次來時的火把,幽暗如墳墓。濕冷的空氣讓她打了個寒顫,立刻,走廊亮了起來。主人為她點燃了溫暖的火焰。
走廊和以前一模一樣,漆金的浮雕仍然神秘而富麗堂皇。
她走到走廊的盡頭,看見了一麵湖水。紋絲不動的湖水綿延無盡,在遠處化為一片黑暗。藍色的光芒照亮了湖畔,她看見岸邊用鐵環掛著一條小船。
她撩起裙擺,上了船。
小船自動地離開了湖畔。黑裙,白衣,南丁格爾孑然獨立在船上,內心在微微顫動。
當小船抵達了湖的另一邊後,她馬上就跳了下來。
湖水直接連接著一個山洞,說是山洞,其實更像是中世紀城堡的內部。打磨了的石壁,壁爐,地毯,燭台,還有高於地麵的床。
然後,鮮花、火把、書籍、鋼琴,這些讓人溫暖的東西也有。
魅影正坐在鋼琴旁,將頭埋在修長的手臂裏。
南丁格爾輕輕走向他,她跪在他的前麵,仰視著他。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他沒有抬起頭。
她輕輕地搖搖頭,可是他沒看見。
她伸出手,想把他的頭從他的手臂裏抬起。
可他拂開了她的手,扭過頭。她執著地把他的頭捧住,讓他的臉對著她。
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梭巡。
她無聲地歎息。
這張臉是如此的扭曲,肌肉凸凹不平,永遠愈合不了的血紅的傷痕在臉頰蔓延,好像馬上就會滴出血來。
“你覺得想吐嗎?看見了我這怪物。”他輕輕地問。
“不。我是為你惋惜。”她直視他的臉,“你曾經是那麼俊美,宛如夜空最絢麗的星辰,連美神也忍不住在簾幕後窺視你,咬著指甲嫉妒你的英俊。”
他的身體強烈地震動了一下,沙啞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是的,我知道。你是埃利克,暗夜精靈王埃利克。”
這是被掩藏的名字。他因為這醜惡的麵孔,建造了這個劇院,又將自己埋在昏暗不見天日的鏡中世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都恐懼地呼喚他為歌劇魅影,而他的子民暗夜精靈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裏。
現在,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在他要放棄了的時候,一個人說出了他的名字。
埃利克。
這個熟悉的名字,大地的母親給予他的名字,帶著溫暖的名字,也是被遺忘的名字。
她知道,她知道最真實的他是誰。
他為克莉絲汀付出,希望她可以回應他。可是她怕他,她並不愛他。雖然心傷,但他可以諒解,他不能勉強她愛他。
可是,她說他是“怪物”。
他教導她,亦師亦父,但到頭來,她還是無法尊重他。
他覺得失落,深深的失落,還有更深的失望。
而在他被深深傷害的現在,她呼喚了他的名字,這是他最深的救贖。
他呢喃著:“謝謝你。”
“我多麼想讓你聽聽我呼喚你的聲音,可是,很抱歉,我無法說話。”
“沒關係,這樣就夠了……南丁格爾。”他的眼眸裏是感激……與美麗的溫柔。
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的心裏被塞得滿滿的,可是她知道,他對她溫柔隻是因為他和她同樣有缺陷。
他是基於同病相憐才對她展現善意。
她的神色如此複雜,猛然間,她想賭一把,賭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她對他說:“我可以提一個請求嗎?”“說吧。”
“你能為我唱你唱給克莉絲汀的歌嗎?”
此話一出,他立刻將她推開。他離開鋼琴,雙唇顫抖著拒絕:“不行。”他現在最不想提起關於克莉絲汀的一切,這會讓他更加陰厲。
是嗎?她被他推得坐倒地上。那是他為克莉絲汀所作的歌曲,他隻為克莉絲汀一人歌唱,即使克莉絲汀傷害了他,她還是他心中不可褻瀆的天使。
她不該這麼不自量力,她是誰?她怎麼能和克莉絲汀比?她隻不過是個不安分的路人,妄想可以插進一腿,結果證明她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她拍拍裙子,站起來,“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的脊背挺直,冷漠而高傲。她深深地看著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有著堅定的光。
“看著你,我又堅定了我的信仰,暗夜之王。所有那場戰爭的受害者都應得到救贖,就讓我們一同尋求補償吧。”
說完,她消失了蹤影。
他怔忡地看著剛才她在的地方,喃喃地問道:“她究竟是誰?”
克莉絲汀趴在床上,哭泣。
她已經這麼哭泣好幾天了,茶飯不思。
南丁格爾走到她身後,已經不知對她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了。她太單純,所以可以無謂地說出殘忍的話,想到這點,她有點恨她;但就是因為她這麼無知到純潔,她又很羨慕她。
可她終究要被自己利用,她開始憐憫她。
南丁格爾撫摸她的頭發,她轉而撲向她的懷裏,緊緊抱著她。
“南丁格爾小姐,我該怎麼辦?”
你不是早已做出決定了嗎?南丁格爾在心裏問她。
“我是不是永遠也擺脫不了那個惡魔了?他是那麼邪惡,讓我的心如此難受!”她哽咽著,“為什麼我的心這麼難受?好像要撕裂了一樣……”
無知的孩子,你沒有意識到他在你心裏的重要性就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是你應得的懲罰。
克莉絲汀在南丁格爾的懷裏痛哭失聲,後者冷漠地看著天花板,手卻不停撫摸著前者的頭。
等克莉絲汀哭聲漸弱的時候,南丁格爾撐起她,遞給她一張紙。
她用紅腫的眼睛看著這張紙,驚訝道:“這是曲譜?”
南丁格爾點點頭。
“這是你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