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嫂嫂。”孟宮成的聲音又啞又澀,固執又哀懇地低聲說道,“我隻要你陪在我身邊,到死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好!”孟郎呢喃著,“哪一天哥哥後悔了,我再離開。”
“我不會後悔。你也不許後悔!”孟宮成咬著牙切著齒,迸得全身的筋骨與牙根都酸楚了,卻仍然有一種力量,叫他的身體緊緊迸著,迸著,無法鬆弛。
“好!”孟郎昏昏沉沉地回答,明知道這樣子的沉淪是沒有活路的,是見了光就會煙消雲散的,然而一種巨大的快樂讓她整個人都浸潤在軟溶溶、暖融融的羊水中——那是母親子宮裏的羊水嗬,這一個天地是密閉的,也是無比安全的。
孟宮成掰轉了她的頭,他那黝黑的眼睛裏,仿佛埋藏著萬丈深淵,既充滿了十分的危險,又帶著相當的迷惑力。尤其此刻,當他深深凝視著孟郎的時候,那烏黑的大眼睛裏跳躍著隻有孩子的天真的眼睛裏才有的焰焰火花。
孟郎仰麵看著他,兩片花瓣一樣的嘴唇顫動著,整個人卻如同沐浴在奇妙的光輝裏,細細的音樂聲隱隱約約,像金鈴一般在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鼓噪暴跳。
孟宮成低下頭,含住了那兩片不安的唇瓣。甜蜜和恐懼以同等的分量向他襲來,他發狠般地用力地吸著,幾乎要將孟郎的嘴唇直吃到肚子裏去。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再無回旋的餘地罷!從此徹底變成地獄裏的魔鬼,永無翻身之地。他的口中,漸漸湧起了血腥的味道。他慢慢地離開了孟郎,看著孟郎沾染了血液的唇,格外地觸目驚心。他就那樣死死地看著、看著,眼珠發出冷冷的寒光,那雙眼睛透出來的神氣是那樣可怕,孟郎忍不住用她寬大的袖子去遮掩它。眼睛的睫毛在她的掌心裏急促地翼翼扇動,有一串冰涼的淚珠從她手裏一直滾到她的臂彎裏……
孟宮成哭了!但是孟郎卻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感覺,也許在她第一次見到孟宮成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那種深度的悲傷,眼淚的出現,不過是時間的先後罷了。
她想要移開自己的手,但是孟宮成按緊了她的手。
四壁陰森,一燈低黯。
她和他凝立不動。
慢慢的,孟郎感覺到那涼涼的水汽在她暖暖的掌心裏蒸發殆盡。
孟宮成握著她的手移到胸前,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憂鬱的輕紗。
“你會後悔的!出了這兒,你就得後悔了。”
“我不會!”
“可是你的手這麼冰涼,你已經後悔了。”
孟郎的手的確很冷,但是她的心裏卻熱得像是藏了一盆火,這盆火隻在她心中燃燒,又出不了胸腔,她處在這冷熱的逆流中,全身抽搐,難以自拔。
“你不相信我?”孟郎搜索著孟宮成的眼睛,現在那雙眼睛又變成了無底洞,看不清虛實,“我忘記了,你的心習慣於懷疑!”
“但我願意相信你!”孟宮成笑了起來,笑聲古怪而不自然,“從此以後,你和我就是一個人了,一個完整的人,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我們拆開。”
這是在許一個山盟海誓了麼?
可是孟郎卻忽然哽咽起來,淚眼中的孟宮成華麗而高貴,卻又那麼飄渺而模糊,一如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們此刻的關係,他們沒有未來的未來!
“你還沒告訴我,可憐九月初三夜呢!”孟宮成換了一種語氣。
“可憐啊!哥哥,你瞧這個詞多好!帶著濃濃的愛,偏又叫人可憐。你不覺得這個詞用在我們身上,真的再也貼切不過了麼?”
她這麼一說,孟宮成也癡了。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的神氣都是既甜蜜又淒惻,既纏綿又悱憤。這一刻,兩人之間,什麼距離都沒有了;這一刻,兩人似乎真正走入了對方的心,將彼此看得通透明白;這一刻,甚至連兩個人都不見了,打破了,捏碎了,融合了,重新塑造出一個人,有孟宮成的一切,也有孟郎的一切。
“孟郎,如果有一天,一切都顛覆了,隻剩下你和我……”他指著自己的心房,又指著孟郎的心房,“……這一點真心,答應我,不要變!”
孟郎沒有回答,她的嗓子裏仿佛發了大水,汪汪地堵住了她可憐巴巴的語言。
“你不答,我就當你是答應我了。”孟宮成把她的下巴抬了起來,“孟郎,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也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孟郎,不管你信不信,我隻有對你,說的都是我心裏真正想的。”
孟郎的眼睛裏,滿是理解和疼惜,一顆滾熱的淚珠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你明明是個好人,為什麼偏偏要這麼苦?”
“為什麼?”孟宮成的黑眼睛裏閃爍著幽昧的光芒,“因為我是個私生子。我的父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我娘。孟郎,我羨慕你,妒忌你,也恨你。”
孟郎驚跳了一下:“不!”她嚷了起來。
“我恨不了你了。孟郎,我已經恨不了你了。”孟宮成慘然笑道,“但是我卻不能確定,這樣對你會不會更殘忍!”
“你不要恨!你恨我,我盡管痛苦,卻絕不會比你更甚。我尚且如此,更何況別人?別人隻怕仍然可以快樂地享受自己的生活。但你卻深陷在恨的孽海之中,無法自拔。”孟郎抓住了孟宮成的手,“你的恨越重,對自己就越是一種淩遲!哥哥,你應該學著自私一點,對自己好一點。你驅趕了恨,心空了,才能讓愛住進來。那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