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也是一派春意盎然,剛剛落過一陣春雨,禦花園水汽充盈,空氣中都是泥土與花草的清香。更兼春柳成行,黃鶯在柳葉間穿梭,聞其聲而不見其影,意境無窮。而楊柳葉梢,凝結著一顆顆亮晶晶的水珠,盈盈欲滴,長雲的小手微微一拂,那些小水珠就紛紛從葉尖上跳落下來,沾濕了她的衣裙和手掌。長雲微微地歎了口氣,從湖邊的青石板上站了起來,抖了抖裙上的水珠,湖麵上雲兒落珠,漾出細細的水紋,水紋平靜下來後,映出了一抹修長的麗影。長雲梳著垂髫,長長的發辮垂落在腰際,鵝黃色的深衣勾勒出細細的腰身,婷婷嫋嫋。但是,她的臉蛋上卻失去了往日的快樂,變得無限憂愁起來。回宮不久,就傳來了噩耗,她的三哥和四哥去尋她的時候,紛紛喪命小樹林。皇上勃然大怒,命令一把火燒了小樹林。等她知道的時候,一切都成為不爭的事實。皇宮裏整日沉浸在難以排解的悲傷和憤怒之中。三哥四哥的母親汐妃和姬妃對她更是切齒痛恨,仿佛三哥四哥的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和三哥四哥感情是不怎麼好,但是,三哥四哥死了,她也是非常難受的。還有父皇,連父皇也對她不怎麼親熱了,難道父皇也認為三哥四哥的死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她委屈地摘了一片柳葉,為什麼她一回來,什麼都變了,小樹林也沒有了,以後讓她到哪裏去找梵帝天啊!但是,找到了又怎樣呢,梵帝天棲身的地方都被父皇一怒毀掉了,梵帝天也不會再原諒她了。二哥把揚州的事全部告訴了父皇,父皇和二哥一樣,嚴厲地逼問她梵帝天的事情,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慈愛的父皇凶狠的一麵。她被嚇住了,這樣的父皇,還是那個她可以肆無忌憚地依偎在他身前談笑的父皇嗎?她隻是搖著頭,搖落了一臉的淚珠。她怎麼能夠將梵帝天的身份暴露給父皇呢?她怎麼能夠讓梵帝天落到殺氣騰騰的父皇手裏?她絕對不要梵帝天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啊!她隻能聽任父皇咆哮的聲音響徹她的靜寧宮,然後,接受被幽禁的命運!梵帝天,梵帝天,她是多麼希望他來找她;可是她又那麼害怕梵帝天的出現,皇宮裏現在警戒森嚴,父皇終究還是猜到了梵帝天的身份,父皇甚至調動了他最引以為傲的破魔軍。梵帝天雖然魔法出眾,但是父皇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梵帝天又怎麼可以全身而退。她想出宮去尋找梵帝天,可是,父皇如今看她,猶如一個囚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出入宮門了。她已經整整一個月不曾見到梵帝天了,她真的很想他啊!
長雲忽然撲到樹身上,嗚嗚大哭起來。
“公主不開心嗎?”一個身形修長麵目英俊的護衛走上前來,俊目中隱含著淡淡的擔憂。
“要你管啊?”長雲含淚瞪了一眼繆雲非,自己不會看嗎?這樣的生活,叫她怎麼開心得起來啊?
繆雲非歎了口氣。
“奇怪了,我哭我的,你歎什麼氣?”長雲抬起了頭,白玉般的臉蛋上凝結著一顆顆淚珠,雨潤花嬌,更添一番動人處。
繆雲非慌忙避開了目光:“公主不開心,就是我的責任。”這一次回宮的公主和以往大不相同,公主仿佛突然長大了許多,常常對著一樣景物怔怔地發呆,有時候會若有所思地微笑,有時又會莫名其妙地發怒,公主是有了心上人了。繆雲非忽然覺得心中一酸,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笨蛋,你可以控製我的喜怒哀樂嗎?”隻有梵帝天可以猜得透她的想法,才能左右她的喜怒哀樂。不,梵帝天是個壞家夥,她不要他再來侵擾自己了。她咬住下唇,忽然想起梵帝天是那麼喜歡吃她的嘴唇,臉上不由自主地騰起了紅雲。
繆雲非出神地望著公主,公主真的好美,滿園的花兒,又怎麼及得上公主的一顰一笑?
“繆雲非,我想出去。”長雲瞅了瞅繆雲非,柔聲哀求道。
繆雲非黯然低頭:“公主,皇上吩咐過……”
“行了,我知道了。”又是父皇吩咐,父皇的命令比天還大。
“怎麼,我的小雲兒又在發脾氣了?”當今皇上分花拂柳,漫步前來,威嚴的臉上居然難得地帶上了笑容。
繆雲非慌忙跪下,皇上擺了擺手:“行了,不用多禮。”他用手勾起長雲的小巴,“怎麼啦,嘴巴上都能掛油瓶啦!來,笑一個!”
父皇就會拿她開玩笑,長雲皺起小臉,擠出了一個苦哈哈的笑臉,皇上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隻有在長雲麵前,他才能輕鬆地笑,可惜,這樣的日子,從長雲自揚州回來後,也少了。他歎了口氣,這一回長雲真的惹出了大禍,她不該去招惹魔族的人的。他們和魔族之間的恩怨,本該結束在十六年前的那次大戰中。但是,長雲再度挑起了這場戰役。他的兩個兒子為了尋找長雲,慘死在小樹林裏,連屍首都找不完整。他一怒之下,燒毀了整片樹林,也與魔族重新結怨。他知道,就像十六年前一樣清楚,赫蒂娜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天來,他的耳中仍不斷回蕩著赫蒂娜得意的狂笑和尖利的呼喊“等著我,十六年前的恥辱,我會加倍奉還”,怎麼奉還,難道要了他兩個兒子的性命還不夠嗎?如果赫蒂娜膽敢挑戰他的皇權,他會讓她付出比十六年前更加慘重的代價!他又歎了口氣,望著長雲酷似皇後的臉蛋,恍惚間,又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樣絕麗的容顏,每個男人都會怦然心動的,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一次出巡,會讓顏如撞上了魔族之王,而魔王梵天,竟然會那樣深刻地愛上了顏如,為了保護顏如,甚至不惜引渡自己的魔血之魂。
梵天的魔血保全了皇族,重創了魔界之眾,令他們不戰而退。他本來可以放過魔族的,但是顏如離他而去了,那樣美麗、那樣溫柔、那樣善解人意的顏如居然撒手西去,拋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上。顏如,他的顏如,他忘不掉顏如對魔王說過的話:“今生我隻屬於晉一個人,但是來世,如果有緣,我會全力報答你的深情。”來世?他要來世,顏如也隻屬於他一個人!但是他拋不下他的江山,拋不下他的皇權,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顏如追隨魔王而去。顏如不該去的,顏如一去,他遷怒魔族,對魔族的烏合之眾竭盡全力地斬草除根。梵天留下的結界依然存在,依然具備不敗的魔力。
為了徹底消滅魔族,他甚至請來了法術高明的倚天法師,法師因循了梵天的魔血之力,研究出專門對付魔族的破魔刀,十六年來,已經鮮少聽到魔界的信息。但是法師也因此耗盡心血,法師臨終前的話又淡淡地閃過心頭:“善念不滅,乃是無敵。”善念?他隻知道如果他心慈手軟,魔族就會卷土重來。隻是,那麼多年的殺戮,魔族居然還有餘黨,赫蒂娜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暗修煉了十餘年。哼,憑她一己之力,妄圖加倍奉還?他的目光閃爍著陰鷙狠厲的光芒,嚇壞了一旁的長雲。
“父皇!”長雲小心翼翼地叫道,父皇這個樣子好可怕。
“啊!”皇上淳於晉清醒過來,“小雲兒。”他的手掌輕輕地觸摸著長雲嬌嫩的臉蛋,“小雲兒長大了,是該尋找如意郎君的時候了。”
“父皇。”長雲滿臉嬌羞,垂下頭去,但瞬間,又蒼白了麵頰,父皇是什麼意思,“父皇,我不要嫁人。”
“哎,怎麼可以不嫁人呢?”淳於晉嗬嗬笑了,“父皇也舍不得我的無價之寶,但是父皇不能自私地把你留在宮中啊!你的母親……”他頓了頓,才悵然說道,“你的母親若是健在,看到你長成了這般俏模樣,不知該有多麼開心了。”
“父皇。”長雲眼圈一紅,如果母親健在,又怎麼會讓她受到汐妃和姬妃的冷眼?又怎麼會強迫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父皇,我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