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口才有多好，也知道她的脾氣有多倔，這正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可這一刻，他隻希望她是個柔弱而無主見的女孩，她會害怕地哭，會拉著他說不想死，而不是這般平靜開朗，為他周全地安排好一切。
因為他明白，她笑容後隱藏了多大的悲傷。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平日裏都是笑臉，即使遇到痛苦的事，想哭的時候也會擠出笑容，獨自承擔獨自決定，然後獨自離開，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隔著牢房的木門，雲思淨落拓地垂下嘴角，她想再一次撫上那張令她留戀的麵龐，最終還是忍下，握緊印著青黑色毒印的手，強迫自己別過視線，轉身，不再麵對，怕動搖。
相見時難別亦難！
“對不起，你就當這是我最後一次任性吧！”
“雲思淨，你……”
後麵的話被一口鮮血截斷，氣急攻心牽動未痊愈的舊傷，展昭隻覺得鑽心地疼，視線隨之模糊。
“展護衛！”
張龍趙虎大叫著衝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接住展昭下落的身體，她驚地想去攙扶，卻在伸出手後陡然停住。
不可以再觸碰他了，不然她真就再無法堅持了。
“你們趕快帶他去找公孫先生吧！還有，不要讓他再來了！”
“雲姑娘你何苦……”
趙虎蹙起眉頭，紅著眼眶喚道，雲思淨微笑著搖了搖頭。
“趕快去吧，晚了，隻怕昭昭的傷又要加重了！”
忍了又忍，張龍趙虎終於硬起心腸，扶著昏迷的展昭離開了大牢。
當鐵鎖“哐嘡”一聲鎖去所有的聲響後，兩行清淚順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手背，濺起一心的哀傷。
她命中注定要死。
蕭玉寒死時，並沒有給她解藥，所以她才會毫不猶豫地喝下襄陽王給的毒藥；所以她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展昭的一線生機，因為，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結局。
對不起，展昭，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隻是，我希望你知道，即使在告別愛情時，我也希望你一切安好，我不再愛你時，不是我不愛你，隻是，我已不能再愛你。
再度醒來時，已是五日後，蒼白灰暗的天空讓人分不清是晨是夕。
展昭吃力地扭過頭，倏的映入眼簾的是個通體漆黑的物。
愛昭！
那個承載了太多回憶的樂器，曾為伊人最愛，可如今，塤依舊，人何在！
他掙紮著起身，下床，顫巍巍地伸手想要夠到那個小小的塤。在平常不過是一步之遙的距離，如今卻花了幾倍的時間和精力。
終於如願地把塤握入手中時，他隻覺已過千年，昨日的一切還曆曆在目，心境卻已蒼老。
展昭不斷使勁兒去握，像是要擠出殘留在黑塤上的體溫。可是，任他如何用勁兒，塤冰涼依舊，逝去的就永遠地逝去，又怎會留有餘孽。
顫抖著把塤送到唇邊，卻吹不出任何聲音，他心一急，手一抖，黑色的樂器錯過手指，急速下墜，啪的一聲，展昭隻覺破碎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心。
她是如此輕易地出現在他生命裏，又是如此輕易地離開，用死亡在他心中劃下一道永遠無法痊愈的傷痕。
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忽然，一抹小小的白色引起了他的注意。展昭俯下來，撿起參雜在黑色碎片中白色的小紙條，打開，幾行熟悉的字跡立刻躍入眼簾。
“回望高城落曉河，長亭窗戶壓微波。水仙欲上鯉魚去，一晚芙蓉紅淚多。”
曾經的良辰美景之後，餘下一地清輝，芙蓉紅淚如血，淒豔冰涼，這是我為你留下的最後的印記，愛的印記。即使思念清冷如雙雪，即使我們手中一無所有，也請你不要絕望，為我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