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幽深幽深的空間裏不斷地漂移遊蕩，時而如落紅般下沉，時而如輕絮般飛揚，時而靜如冰封，時而又動如烈火。
記憶跌跌撞撞、踉踉蹌蹌、斷斷續續、反反複複，終於在大腦中沉澱下來，組成一個個還活著的證據。
睜開雙眼時，雲思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視線所及處是素雅的緞帳，身上蓋著柔軟溫暖的被褥，窗外鳥鳴清脆依舊，清晨的陽光撒了一桌的溫柔，起伏有致的胸口再一次證明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雲思淨感到來者是多麼地小心，因為不僅動作輕柔，腳步輕盈，甚至連呼吸都是克製過的，仿佛一個微小的聲響都會驚到躺在床上的人。
世上細心體貼到如此地步的人也隻會有他了！
“展昭。”沒有任何懷疑，雲思淨輕聲喚出他的名字。
“雲姑娘，你醒了？”一拋先前的小心謹慎，展昭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床邊，心中大石落地，“你都睡了三天了，再不醒來我真不知如何是好！還有沒有哪不舒服？餓不餓？這是我借丁家廚房熬的粥，要不要嚐嚐，還是想先喝點水？”
看著一向沉穩的展昭竟像個家庭煮夫般絮絮叨叨，似完全不記得幾天前的爭執，雲思淨一時以為自己又到了另一個世界，等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她竟無視展昭難得一見的殷勤，烏龜般縮回床中，拿被子捂住頭，悶聲道：“為什麼要救我？我不是說了我不要你救嗎！”
展昭一怔，笑了。
她怎麼對這個“為什麼”如此執著，非打破沙鍋問到底呢！
要知道，有些事就是沒有為什麼，情不自禁就做了唄！
拉了拉被子，發現她揪得死緊，無奈一笑，把粥安放在桌上，回到床邊正襟危坐。
“其實，我也說不清為什麼要這麼拚命救你，隻是覺得自己該這麼做！記得以前練武時，師傅常對我說，這個世間有很多事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有時沒什麼理由，隻是直覺該這樣，這時候就順著自己的心去做好了！無論是替皇上還人情，還是出於江湖朋友的道義，都不是我救雲姑娘的根本動機，我想救你，隻是因為我不想你死，無關乎別人，隻是我自己！”
頓了頓，他轉過頭，對床上露出兩隻眼睛的女孩粲然一笑。
“如何，這個答案滿意嗎？”
他一直猜不透她生氣的原因，若不是後經“高人”指點，恐怕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比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真實地表達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看雲思淨的表情，果然如此！
愣愣瞪了展昭半晌，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柔情蜜意的話，登時緋紅了臉，裹著被子轉向裏麵，不理他。
什麼叫不想她死？這算是表白嗎？先前氣得她想自殺，如今不到一個禮拜，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哄得她一顆小心肝撲撲亂跳，眼前這個男人真是那個說句讚美之辭都臉紅的展昭嗎？她怎麼覺得像披了貓皮的狼！
“雲姑娘，你怎麼不說話？我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嗎？”見她沒反應，他湊到跟前，一拉被子，“再捂下去，你一定會悶死的！”
順著他的力道露出半張臉，一雙水眸含怒帶怨。
“別以為說兩句好聽的我就會原諒你，要不是我命大，現在早見閻王去了！你知不知道，被水淹的感覺一點也不好！我那時真以為自己死定了！”
說著，淚落了下來。
“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她的淚明顯地困擾了他。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她是個樂觀無畏的女孩，即使泰山崩於前而不改顏色，沒想到，她也會有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