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徹夜東風(2 / 3)

我笑了笑,誰讓我的心理有二十歲了呢?“四阿哥怎麼不陪皇上,也溜出來了?”

“我不是溜出來的。”他說道,“我是走出來的。”

這位爺的後喘氣有些讓我應接不暇,咳嗽了兩聲,“那個,不早了,瀟兒先告退了。”

“陪我說會兒話吧。”他淡淡地說,卻有不可拒絕的氣勢。

想起姑姑曾說,他隻有跟我還能說兩句話。點了點頭,需要傾訴的孤獨的孩子。

走在小道上,本來是跟在他身後一步的,卻被他拉到了並排,“沒有人看著,不要那麼多禮數。”然後再沒有出聲。隻是兩個人一起走著。

突然他拉起我的手,看我腕上的那隻玉鐲。

“是姑姑以前賞賜的。”我對他說。

他點了點頭,“我認得這個玉鐲。皇額娘開過玩笑,說這個玉鐲是給我未來福晉的。”

“哦。”莫名地,心裏有絲怯喜。

“去年的宮宴還是皇額娘操持的……”他沒再說話。眼神卻已經出賣了他此時的想法。他應該非常的想念姑姑。

“我也很想姑姑。”垂下頭,在想這句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我六歲那年生病,皇額娘曾在我的床頭沒日沒夜地照看了我三四天,後來我好了,她卻病倒了……”他沒來由地神色黯淡,扭過了腦袋,不想讓我看到他的臉龐。

“你是姑姑最疼的兒子嘛……”我接上了一句,卻低下了頭,知道他此時心裏一定十分懷念以前的種種光景。

“四阿哥最近怎樣,還好嗎?”我想岔開話題,不忍再讓氣氛如此僵硬下去。

他開始嘮嘮叨叨地跟我說他現在身邊的一些事情。我笑著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我的看法。如此的情景,仿若初見時,兩個人有一打沒一打地說著話,完全不曾理會冰冷的風吹過臉頰。帶著冬天喜氣氛圍的空氣在我們身旁蔓延著。

突然天邊的響聲讓我們同時抬起了頭。開始放煙火了,忽明忽暗絢麗的花朵開在半空中,隻是刹那芳華。深宮中,有多少女子,宛如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的美麗,孤獨一生的容顏,等待的,不過是一個男人。

伴隨著煙花的升空,一陣陣爆竹聲也響起。春節的喜慶氣氛伴隨著劈裏啪啦的爆竹聲顯得越來越濃。隻是似乎此刻的樹林被一陣憂傷蔓延,任多少的爆竹也不能突破。

“四阿哥,給您猜個謎吧。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個物事就好。”他的臉色交錯幾下,平靜了,“大節下的,謎題倒是應景。隻是末一句難免悲涼。以後不要再說了。”

我點了點頭。兩人又不再說話。隻是盯著天空中的煙火。光亮明滅間,我轉頭注視他的臉。雖然依舊稚氣未脫,卻已看不出來他的心情,一副沉穩樣子。突然間他也轉頭看向我,一時視線交錯粘和,我和他都有些尷尬。

“你生日是在上元節?”他突然問我。

我有些意想不到他如何得知我的生日,於是點頭稱是。

左手被他毫無聲響地抓了起來,一陣冰涼的感覺透過拇指的關節傳到心底。待我看去,原來是一個羊脂白玉的扳指。因為天色較暗,隻約略看出大概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個權當是我給你備下的禮物吧。那日我是必見不到你的。”他邊說著邊扭了頭不再拿眼睛看我,煙花明滅間,似乎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紅暈。

右手摩挲著那隻扳指,低著頭,臉有些發燙,隻說了一句:“謝謝。”

“你快回席上去吧,否則待會兒若散了,你家裏人找不到你。”

我應了一聲就慌慌地往回跑。才跑出十多步時,回頭看向他,依舊站在那裏,一個人看著漫天煙火,忽明忽暗的臉上隻有思念與回憶。慢慢地走回去,卻已經滿是心事。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噶爾丹入犯烏珠穆沁發動叛亂。康熙帝決定第一次禦駕親征。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皇子胤禛為副將領兵十萬出古北口;恭親王常寧為安遠大將軍,率十萬大軍出喜峰口進內蒙征討。

瑪法和二瑪法亦在討伐噶爾丹大軍之列。臨行前,瑪法交給我一封信,“若瑪法回不來,就把這信交給你阿瑪。”

沒頂而來的傷感襲擊了我。來到清朝後,經曆很多,但我知道,我一直是在瑪法的照顧和寵愛下呆著的。如果不回來,如果瑪法不回來,我又當如何?戰場,一將功成萬古枯的地方,讓我如何不害怕。

“瑪法一定會回來的,瀟兒每天會在菩薩麵前焚香禱告,保佑瑪法早日平安歸來。”

“傻孩子,記住,我們家是滿州鑲黃旗。保衛大清的江山是我八旗子弟的本分。連皇上尚且禦駕親征,我等焉有退縮之理?八旗子弟為了皇上馬革裹屍還那是榮耀。為皇上盡忠,為百姓盡義,瑪法即便不回來,也死得重於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