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雷囁嚅著叫了一聲:“媽?”
雷媚歡喜無限地跳下來,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荊雷,喜極而泣,叫道:“小雷,媽媽找了你好久。真的是你?讓媽媽看看……好孩子,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荊雷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別扭之極,向沈衣沈焰求助地望過去,卻聽小吉一聲大叫:“貔貅?!”
那怪獸非常和氣地點了點頭,小吉興奮得幾乎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又蹦又跳地叫:“真的是貔貅?那個傳說中貪吃沒PY的貔貅?”
貔貅優雅地走過來,將小吉踏在腳下,用力碾用力碾用力碾……
搞不清楚雷媚此時是哪個人格,荊雷有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雷媚已經拉著他的手向貔貅走過去,道:“來,第一次見麵吧?快叫爸爸。”
貔貅收回腳站得端正,很親切地看著麵如土色的荊雷,小吉把腦袋從地裏拔出來,一邊往外吐著土,一邊驚道:“荊清峰?”
“正是在下。”貔貅化成人形,可不就是銀發及地風度翩翩的荊清峰。
荊雷道:“他真是我的……嗯?”
雷媚含羞道:“他就是你親生父親。唉,真想不到我還會再遇見他。嗯?怎麼遇到的……我也想不起來了,一睜眼睛就看到他了……”神情開始茫然,猛然一抬頭,目光如箭,嗖嗖地射向荊清峰:“不是跟你說從此以後生死由命各不相幹麼?又來找我做什麼?”
荊清峰微笑道:“親愛的,我不是說了嗎?當年我被雷老太婆所激,突然從熟悉的人類身份變成了半妖,一時間狂性大發,把做人的時候的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了,連你都不記得了。可是,後來我不是殺了好多雷家的人了嗎?也算是給你出氣了吧?而且自從我在小雷的夢中見到你,就總是心有所掛,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找到你。幸好,真的讓我找到你了,而且還記起了從前的事。所以,別再惱我了。好不好?”
沈焰在旁聽得背後直冒涼氣。
雷媚神情又是一變,嬌慵無限地嗔道:“討厭啦,害得人家孤伶伶的,還要自己養小孩,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你呀,說消失就消失,說回來就回來,哪有那麼容易。要不是阿媚喜歡你,我呸。”說著掩口打了個嗬欠。
再一回眸,又是剛才那個母性十足的雷媚了,挽著荊雷的手臂笑靨如花:“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小雷,跟爸爸媽媽回家吧,好不好?”
跟他們回家?正迎上荊清峰威脅的神色,他分明在說:“我來找你是禁不住你媽媽的懇求,可不是真想讓你夾在我們當中做電燈炮。”況且,眼看雷媚性格轉換越來越嚴重,是眼前這個媽媽還好,若是那個心如蛇蠍的阿May,隻怕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實在忘不了被她賣給人體器官販子的遭遇,再來一次他非死不可。
荊雷苦笑著搖頭。
雷媚泫然欲泣:“小雷,你生媽媽的氣了?媽媽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爸爸是誰的,隻是怕你接受不了。其實,爸爸很帥的,對不對?”
荊雷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雷媚笑容燦爛:“上大學的時候啊,他是我學長。那時候我們加入了一個靈異學會,經常去抓鬼。其實媽媽以前是會法術的,但是膽子小,走到那些陰森恐怖的地方常會嚇暈過去,多虧了你爸爸經常照顧我。其實我們還真沒有哪次是遇到真的鬼的。就像有一次啊,我們去了某某大廈,據說那裏常常有鬼在哭,其實是個瘋子躲在裏麵唱昆曲,什麼牡丹亭杜十娘之類的。還真嚇到我了……”即便是真的有鬼,在嗅到貔貅的氣味時也會趕緊逃走吧?至於雷媚自以為暈倒的時候,恐怕就是邪氣十足的阿May出來的時候吧,不知道荊清峰是怎麼“照顧”她的。
到底荊清峰愛的是阿May還是雷媚?雷媚和阿May誰又更愛荊清峰一些?這是個謎題。
荊清峰已沒有耐心再敘天倫,現出原形,把雷媚叼到自己背上,柔聲道:“親愛的,兒子也見過了,該和我去過二人世界了吧?坐穩了,我們走。”一躍入雲霄,蹤影不見。
隻留下石化的四人站在原地。
到底是在山裏的好處,折騰得一座小山包都沒了,居然一時間也沒人發現。
沈衣、沈焰、荊雷、小吉都安安全全毫發無傷(有傷也都被沈衣治好了),回去那個小鎮,就像剛從野外采風回來一般平靜。隻是,心裏麵都有些異樣,好像有些什麼在蓄勢待發。
買火車票回來,沈焰正看到沈衣和荊雷手牽著手站在旅館外說著什麼,沒能忍住偷聽的渴望,他很不道德地悄悄繞了個方向轉到他們身後。
“……我知道焰喜歡我,可是我一直都把他當弟弟……”沈衣低著頭道,沈焰心中一沉,真想轉身走開,但是他又聽到荊雷說道:“可是最近你好像並不是單純的把他當弟弟而已。”沈焰心中又一跳,連呼吸都忘記了。
沈衣一笑,道:“我想感情實在是件很複雜的事。雷,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自從在市中心焰吻了我,我突然覺得把他隻當弟弟來看是很困難的,又不知道要怎麼對他說。雷,我這樣是不是很壞?同時喜歡著兩個人……還都是我的弟弟。可是,當初喜歡上你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會是我的表弟啊。有時候真要埋怨命運太會捉弄人了。”她輕輕一歎。
荊雷也笑:“有時候我也覺得為什麼要讓我和沈焰同時存在,還同時喜歡上你?真有些嫉妒他,從一出生就守護在你身邊。”
沈焰心想:難道你不知道我與姐姐一分別就是十年嗎?我還嫉妒你呢,和姐姐念一個班級。
沈衣抬頭看著荊雷的眼睛,道:“雷,你和焰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也害怕失去你們任何一個。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荊雷輕輕搖頭,把她擁在懷裏,柔聲道:“是我們太貪心了,隻想獨自擁有你。”沈衣在他懷中柔軟而嬌媚。
沈焰悄悄退開,心裏默念:“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不生氣。”嗯,隻是空氣裏突然有點酸的味道。
其實不要緊的,他才十六歲,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沒什麼決定是現在就要定下的,未來的變數還很多。隻要能一直一直陪在姐姐身邊,就已經很幸福了。那個很礙眼的荊雷,其實多看看也就慢慢變得順眼了。他不會非逼姐姐去做個選擇的,那麼殘忍的事他做不來,如果可以,就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姐姐是笑著的幸福的。
暫時把姐姐借荊雷抱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下次他可以抱久一點。嗯,什麼時候再趁夜溜到姐姐床上去睡吧,在她身邊,不會做噩夢的。把在雷家的那些記憶全都刪除掉,隻要記得有姐姐參與的那些片斷就好……
新學期伊始,沈衣、沈焰都升入了高二,經過沈焰小小的動了下手腳——他死不承認是對校長用了暗示的咒法——被調入了沈衣所在的班級,小小地引起了轟動。而荊雷通過一次補考也回到了學校,對於他曾失蹤過很長時間的事情,仿佛沒有人提出疑問——他也不肯承認抹去了別人的記憶。
小吉重新過上了吃完就睡睡完就跑出去打架打完架回來再猛吃的逍遙生活。
校園恢複了往日的朝氣蓬勃,再沒有那樣頹廢的舞會,畢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來得更真實猛烈。
隻是白衣的陸明絕跡於此,據說,他去了東海探訪故友,歸期不定。
暑假裏那場事故似乎久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紀的故事。關於妖怪們的傳說又變成了茶餘飯後的閑談,隻是多了幾個據稱有妖怪出沒的旅遊景點,為本市的旅遊事業添磚加瓦功不可沒。而市中心重建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一切傷痛都被水泥鋼筋再次抹殺。
人類,本就是最善於遺忘的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