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讓沈衣吃苦,買票的時候沈焰特意買了軟臥,四個人正好一個包廂。沈衣自幼生長在這個城市裏,從未出過遠門,這是第一次坐火車,看著什麼都新鮮。白天的時候就趴在窗邊看外麵的風景,也不嫌累。
坐了兩天火車,到了北方某個中心城市。這一路上別人倒還好說,小吉吃了一份沈衣精心製作的盒飯,又吃了十八根香腸、五袋烤魚片、十包牛肉幹、七隻豆沙餡的麵包、三盒低脂牛奶、一包魷魚絲、二十隻鹵雞手、兩大瓶可樂。他的理由是:火車上很無聊,不吃東西那做什麼?還責怪沈焰買的太少,害他都沒敢放開肚皮吃。
沈焰斜他一眼,道:“是,是,你平日在家裏都是節食麼?”
小吉拍拍自己的肚皮:“我的胃能伸能縮,高效彈力。”
要去陸明指點的地方還得轉車,就在火車站裏買了票,卻隻有一趟車,還是第二天晚上七點半的,並且臥鋪早已售光。沈焰猶豫,知道這一次車程要九個多小時,怕沈衣撐不住。荊雷道:“先買下再說,上了車再給沈衣補個臥鋪吧。”
沈焰想想也隻能如此,不然又要耽誤好幾天,隻得買了四張硬座的票。四人到市內找了家賓館住下,沈衣看沈焰買票、訂房掏錢毫不猶豫,忍不住問出那個盤桓心中已久的問題:“焰,你怎麼會有錢的?”當初回家除了車票錢,竟然連買食物的錢都沒有,後來卻有能力搬出來住,不是不奇怪的。
沈焰一笑:“不義之財而已。”再不肯多說。
兩個房間,沈衣姐弟一間,荊雷與小吉一間。晚上小吉恢複原形想鑽進沈衣被子,被沈焰毫不客氣地拎起頸子丟回他的房間。
再上火車,因為正是夏天,車上雖然有空調,但乘車的人也多,再加上有吃蒜蓉香腸之類味道濃鬱的食物的,還有老實不客氣脫掉鞋子晾腳的,身上有狐臭的,瞅著乘務員看不見偷偷抽煙的……氣味實在有些難聞。到了半夜,沈衣倚著荊雷的肩膀昏沉沉地睡著了,荊雷卻望著車窗沒有困意。
玻璃上反射著燈光,反射著車內情形,外麵的景色卻是看不清了,除非像小吉那樣把鼻子都貼到玻璃上去。
一車的人大多閉上眼睛打瞌睡,荊雷默默看著從玻璃上映照出來的沈焰的臉,沈焰閉著眼睛,臉上一片平靜。小吉向外張望了一會兒,也趴在桌上開始睡覺,其實若不是怕嚇到別人,他是很想現出原形的,一隻貓睡在桌上椅上總比人要睡得舒服。
“啊,”一聲輕呼,沈焰睜開眼睛,看到對麵的荊雷抓住了一個男子的手腕,那個男子疼得呲牙咧嘴卻又不敢大聲呼痛,他心念一轉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
荊雷冷冷瞥了那個小偷一眼,放開了手。誰知那小偷滿臉怨恨,竟一擺手,又過來三個男人,都從口袋裏摸出匕首來。已有乘客被驚醒,但都兀自裝睡,沒人敢聲張。
“臭小子,敢攔老子的財路,不想活了。”那小偷惡狠狠地威脅,“老老實實把錢交出來,不然老子白刀子進去……”他把匕首向前一遞,鋒利的邊緣在荊雷清俊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荊雷隻冷冷地看著他。
小偷在他眼中看不到驚慌也看不到畏縮,反而膽怯起來。他的一個同伴看見了沈衣,道:“這小妞長得還過得去,不如……”
荊雷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那人愣了愣,眼神突然迷蒙起來,拿著刀子直直地向同伴捅了過去。四個小偷互相你一刀我一刀地捅著,也不叫痛,臉上木然,眼神空洞。有乘客嚇得尖叫起來,沈衣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怎麼了?”荊雷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輕聲道:“沒事,不要看。睡吧。”
那四個小偷打了個機靈,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個倒在地上哀叫起來。乘務員聞聲趕來,又急忙叫來了乘警,這時全車廂的人都醒了,人多膽壯,況且小偷又都受了傷,有人就大叫起來:“我的包讓人割了!”“誰偷了我的錢?!”
荊雷覺得沈衣的睫毛在他掌心裏不住扇動,輕輕的,癢癢的,他心中立時溫柔起來,手掌移動捂住了沈衣的耳朵。沈衣聽話地閉著眼睛,也不去聽那些吵嚷聲,繼續睡下去。
乘警把小偷們都帶走了,乘務員苦著臉擦那一地的血,驚醒的乘客們或者跟去索要自己丟失的錢,或者帶著興奮的情緒互相討論,聲音越來越吵。
荊雷看了沈焰一眼,沈焰伸出一根手指在沈衣額頭點了一下,於是沈衣就真的聽不到吵嚷聲,安心地睡著了。
沈焰低聲道:“你現在都可以操縱人的思想了?”
荊雷淡淡地道:“正在探索中。”
沈焰道:“嗯,下次不要做得這麼血淋淋的,姐姐會怕。”
荊雷低頭看看沈衣,她的睡容寧靜,淡紅的唇還帶著一絲淺笑,仿佛沈焰在她夢中種下了一個什麼快樂的意象。他歎了口氣,道:“你不要太保護她,對她的獨立沒好處。”
沈焰一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又捂住她的眼睛?”
荊雷不語,沈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到達那個邊陲小鎮的時候,是淩晨四點多,晨光剛剛從天邊的薄雲裏透露出一點嬌羞,而天地間仍然一片安詳的寧靜。從火車上走下的人們疲倦得不想講話,都默默地走去檢票出站。一出火車站,就能眺望到連綿的深青色的遠山,籠罩在清冷的薄霧之中。
沈衣做了個深呼吸,道:“這裏的空氣真清新。”
荊雷道:“是啊,小城鎮汙染也少。”
來的時候已經商量好,先找個旅館住下,然後由沈焰用法術測試何處靈氣最高。
旅館的主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滿臉皺紋,頭發稀少,但精神矍爍。沈焰對他說是趁暑假出來玩的,他也沒有懷疑,一邊領他們去房間,一邊嗬嗬笑著道:“上我們這小地方來有啥玩的?東頭兒山上倒是有個日本鬼子留下的遺址,不過也就是幾個破水泥池子,聽說是以前七三一部隊的分隊用來做實驗裝死人的。現在也沒什麼人去,聽說還有細菌呢,那附近的耗子比貓都大。”
小吉悄悄嘀咕:“能比我還大麼?”
沈焰見老頭很愛聊天的樣子,進了房間也不急著休息,道:“大爺,那這裏有沒有什麼什麼奇怪的傳說之類?”
老頭茫然:“傳說?啥傳說?”
沈焰道:“就像什麼鬼啦怪啦神仙啦……”
老頭哈哈地笑:“想聽鬼故事啊?哪裏還沒個鬼故事。再說我們這兒在日本鬼子那會兒死了不少人,喏,就是我剛才說的東頭兒山上,現在還有個萬人坑哪。那兒肯定鬧鬼。”
這是個四人間,雖然局促了些,倒還幹淨。沈衣慢條斯理地整理行李,一邊聽沈焰和那老頭聊天。
沈焰拉那老頭坐下,笑道:“大爺,你講講看,我們就愛聽故事。”
老頭疑慮地道:“孩子,你們剛下火車,不歇歇?”
荊雷也過來道:“我們不累,在火車上睡過了。”
老頭道:“那好,反正這會兒也沒什麼事,我就給你們講講。”他一口氣講了三四個故事,但無非是哪裏有出租車半夜載客收到的是冥幣,哪裏打了三隻耗子裝滿一水桶,要不就是誰家主婦被黃皮子迷住瘋瘋癲癲。聽他講在東北黃大仙可是很厲害的,誰要是得罪了黃鼠狼,家裏一準兒倒黴。
小吉忍不住道:“黃鼠狼那東西有什麼了不起的。”
老頭笑道:“哎喲,你們小孩子家當然不知道,以前我們在農村啊,有個獵戶專門打黃鼠狼,肉自己吃,皮就拿出去賣。結果怎麼著,沒幾年,媳婦就開始生病,什麼活兒也幹不了,還動不動拿刀砍人。後來有家裏立了堂子的,給看了看,才知道是讓黃皮子給迷住了。後來從他家院子的柴垛裏找到了那隻黃皮子,黃皮子做什麼動作,他家媳婦就做什麼動作。那個家裏立堂子的給說和了半天也沒成,那隻黃皮子說啊,這家男人殺了它的同類太多,要報複。沒過多久,到底把那媳婦折騰死了才罷休。那個獵戶沒幾年也喝醉酒掉河裏淹死了。”
小吉哼道:“冤有頭債有主,黃鼠狼不直接殺了那個獵戶報仇,卻去報複他妻子,真是莫名其妙。要是換了貓妖……”沈衣踢了他一腳,小吉不服氣地閉上了嘴。
老頭突然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道:“我屋裏還燒著水呢。你們歇著吧。”便奪門而出。
沈焰和荊雷對望一眼,荊雷道:“他剛才臉色很難看,好像聽到了什麼特別恐懼的事情似的。”
小吉茫然:“他怎麼了?怕黃鼠狼來報複?說它壞話的是我,要報複也找不到他吧?”
沈焰搖搖頭,道:“好像是因為你提到貓妖,他才突然害怕起來了。”
小吉興奮道:“是麼?我就說麼,我們貓妖可比黃鼠狼厲害得多。”
沈焰白了他一眼,道:“先休息一下吧,慢慢再套他的話不遲。這裏麵有蹊蹺。”
四個人小憩了一下,小吉和沈衣是在火車上就睡得飽了,沈焰和荊雷則是並不覺得疲倦,所以七點左右就都起來了。洗漱過後,沈焰去向那老頭問哪裏可以吃早餐,那老頭也不像開始時那麼熱絡,神情冷淡,給他們指點了去處。
在小餐館坐下來,要了四碗豆腐腦兩屜包子幾隻茶蛋,四個人胃口都很好地吃了起來。
沈衣道:“那個老人講的故事挺有意思的,要是他不肯再講了,怎麼辦?”
沈焰一笑,道:“荊雷有辦法。”
沈衣奇怪地看著荊雷,荊雷剝好一隻茶蛋放在她碟子裏,溫柔地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