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家主子回來了,接風宴是免不了的,很是熱鬧,上至絕帝暗主,下至小廝奴仆,在院子裏擺了流水席,大家不分尊卑,一同暢飲。薩秋荻在勰庸吃了那麼久的海鮮,也夠了,如今再吃鳳湘的飯菜,也是津津有味。
不著痕跡的打量周圍人,展陽經下午的談話似乎放開許多,不知跟斐鳴說了什麼,美的斐鳴從開席到現在一直在傻笑,嘴都沒合上過;齊笑衍竟然沒纏著離淩月,笑眯眯的跟遠祥幾人聊天聊得熱絡;斐鳴對練絕寒的眼睛非常感興趣,間或跟他說上幾句;離淩月一聲不響的吃飯,有人跟他搭話,他就抬頭看一眼,看順眼就回一句,不順眼就繼續吃飯不理睬。
薩秋荻悶笑一聲,展陽和斐鳴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對,練絕寒的眼睛太過駭人,雖然她到現在沒明白她們到底在怕什麼,剛開始的時候甚至有個丫環嚇暈了過去,讓薩秋荻大覺丟臉,打發個小廝給她包了銀子領了出去,但也因此,練絕寒沒人敢騷擾,齊笑衍他們幾個喝著酒比劃,小丫頭們過不去也不敢過去,一不小心破了像可就得不償失了,隻有離淩月,安安靜靜的在那坐著,一會工夫,薩秋荻已經看見第五個小丫頭跑過去給他斟酒了。
“秋荻傻樂什麼呢也不說話?”這邊斐鳴嚷嚷。“嗬嗬,不知展夜幾時回來?”薩秋荻狀似關心的威脅,斐鳴立馬乖乖閉嘴,展夜外出不在,不然恐怕今晚不會如此盡興。離淩月淡淡的望了薩秋荻一眼,沒有說話,薩秋荻卻不禁心中一震,什麼時候開始的?當初那個清冷的冰雪公子,有了這般關切的眼神,又含著淡淡的神傷,不複那個冷酷無情的翩翩貴公子,是她造成的嗎?她啊……練絕寒望見薩秋荻的神情,看了離淩約一眼,金銀眼中精光四射,那是棋逢對手時的興奮。這,薩秋荻卻是沒有看見。一頓飯吃下來倒也賓主盡歡,吵吵鬧鬧近巳時方才散去。
薩秋荻沐浴過後,著中衣坐在窗邊支起頭望著月亮,耳邊響著離淩月下午的話:你將別人的感情說得如此通透,為何輪到自己,卻總是裝糊塗呢?裝糊塗,是啊,在裝糊塗,其實她知道,聶灃丞、東爾然、離淩月,都喜歡自己,但,又如何? 三國統一之後,拿到逆天石,她勢必回家,所以,他們的感情,她都隻能閃躲,得不到,總比得到再失去好得多吧。至於練絕寒,他對她的感情她現在都搞不清楚,有時像小男孩對待心愛的玩具,有時又像哥哥對妹妹帶著包容與疼愛,有時又像是朋友,平等而放鬆,或許隱約有絲暗昧,卻未到愛戀的程度。
三年多了,她離開家已經三年多了,脫線開明的父母、豪放不羈的哥哥,甚至她才剛認識的來頭不小的姐夫,想起與哥哥最後的玩鬧,那低低的叮嚀還回蕩在耳邊,使她既心酸又甜蜜,父母工作的原因,常年不在家,她幾乎算是哥哥帶大的,對哥哥的感情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父母見麵雖少,可是給了她不少人生的箴言,有如此亦師亦友的父母,是她的幸運,還有她的朋友……多少次懼怕黑夜的來臨,全世界隻她一人的孤寂讓她惶然,這裏隻有她一個外人,從沒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軟弱,當年孤身參加野外阻擊求生訓練一人在原始森林呆了半月都沒有這種感覺,一個人……
不敢有時間胡思亂想,拚命找事做,秋閣、秋記、拜師、練功,不敢停下,不敢讓自己有一絲喘息的功夫,可是,就算這樣,總還有時間悲春傷秋一番,臉上涼涼的,薩秋荻伸手一摸,不禁低咒,真見鬼了,竟然是淚水,shit。一陣清遠悠長的簫聲響起,輕柔恬淡,帶著一絲纏綿的憂傷,在這個月夜,幽幽飄揚,感覺近在咫尺,凝神一聽,豈不正是隔壁的離淩月,薩秋荻聽得出神。忘不了那院中驚鴻一瞥的身影,當時那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孤傲冷清的人,如今竟吹出如此帶著情傷的曲子,那個向來唯我獨尊的冷酷男人,那個站在她身後任由她胡鬧的男人,也會在這寂靜的夜裏淡淡的傷懷……
簫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隻聽清潤的聲音帶著些許關懷:“天晚了,荻兒早些歇著吧。”
是啊,她這麼大動靜,依著離淩月的武功如何聽不到:“好,師兄也早些睡吧。”平日裏戲謔的冰冰,在這個月夜竟是叫不出口了。明月當空照中宵,地上泛起柔白的熒光,院中靜了。與此同時,隔壁院裏,卻有人還未入睡。
練絕寒靜靜地聽完離淩月的曲子,驀的一笑,暗鳳之主,果然名不虛傳。明明冷傲強硬,在薩秋荻麵前卻總是一幅弱勢的樣子,悄無聲息的在她還未發覺之前,一點一點進入她的生活,讓她由開始的不在意,多出幾分憐惜,小心的隱藏眼中的勢在必得,以退為進,讓薩秋荻毫無防備的與他朝夕相處,真是有意思呢。
關上窗子,躺回床上,合眼之前,練絕寒想,果然不負他與薩秋荻一起回來,事情的發展真是讓人期待。這個月夜,有些東西漸漸浮出水麵,而月亮,仍千百年不變的掛在空中,俯瞰著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