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賢章“茅塞頓開”。檢討了自己的“身為作家,總是自以為是,自視太高,認為自己可以包打天下”,當起了“經營文化”的“掌櫃”。在全國作家群中,掀起書寫中國治水史詩的集體創作高潮。

他選擇了“大暑”那天帶助手去闖火焰山,去看坎兒井。

楊欽歡遲疑半晌,說:“時間推後一點不好嗎?”

當時烏魯木齊剛發生“7?5”事件。

程賢章義無反顧:“最危險的時候,也是最安全的時候;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國家比什麼時候都會更重視烏魯木齊的安全。‘大暑’飛烏魯木齊去吐魯番闖火焰山,本身就是一個‘新聞眼’。我要媒體重視我對編‘治水史’的決心。”

楊欽歡說:“好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多保重。我多派兩個年輕人給你,更為穩當一些。”

程賢章提出,《中國治水史詩》總編室應該設在梅州,這對塑造文化梅州形象,對梅州打造文化名城是一大貢獻。

楊欽歡立刻說:“客都大酒店給你一套‘大使房’,我交待經理,你去看看滿意不滿意。”

程賢章看過後回話:

“相當滿意。”

“什麼時候掛牌?”

“請你選個日子。”

楊欽歡說:“零九年九月九日九時三刻,怎麼樣?”

程賢章應道:“你是玄機大師!就定這個日子。”

2009年9月9日9時的掛牌儀式,簡單隆重。報紙、電視台、網絡一連幾天密集報道,中國第一部以文學形式褒揚中國曆代治水功臣的作品《中國治水史詩》編輯工程進入日常操作程序。

全國各地的稿件紛至遝來,楊欽歡一一過目。

“內蒙古有個打井英雄李團長,不知你們組過稿沒有?”

楊欽歡說。

聽說組過但遲遲沒有答複,楊欽歡當機立斷:

“那就另請一位作家去寫。”

老當益壯程賢章

1932年出生於印尼的程賢章,6歲回國。師範畢業後,到小學教書。1952年,被保送到廣西大學讀書,次年,回到家鄉的梅江中學教書。業餘開始了寫作。後調到《汕頭日報》當記者、編輯,從此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1960年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的小說《俏妹子聯姻》轟動全國,由此在中國文壇上嶄露頭角。至今,已出版八部長篇小、二部中短篇小說、二部報告文學集等約計六百多萬字的作品。

1996年,從廣東文學院院長任上退下來,回到了養育自己成長的家鄉——梅州,又潛心客家曆史和文化的研究,精心創作《圍龍》。1998年春,全方位描述和表現客家人曆史的長篇小說《圍龍》出版。作品立足於民族大義,植根於史實,全景式地反映了南遷客家人的人文品格、生活及鬥爭曆史。之後,又出版了隨筆集《我說〈紅樓〉》。2002年,又是程賢章創作的豐收年,這一年他寫了15集電視劇和長篇小說《大遷徙》,反映西漢末年開始的曆經千年的中原人南遷史。曆史小說的創作要求極高,作家不但要有創作才能,還要有通曉的曆史知識。程賢章以古稀高齡完成這樣一部力作,足見他的毅力和魄力。

程賢章創作的大部分中、短篇小說的原型都是客家的人和事,應用的也都是生動活潑的客家語言,被同行們稱為“客家文學的擎旗人”。身為客家人的程賢章感慨老祖先的深厚曆史熏陶了他,厚重的客家文化積澱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和衝動。2002年,在台北舉行的世界客屬懇親大會上,他榮獲“世界客屬傑出文化名人”稱號。

這是一位認真的、有責任感的、大名鼎鼎的小說家,短篇、中篇、長篇,氣勢洶洶。拿過數不清的獎,還有著“勞動模範”的稱號。他的名篇《俏妹子聯姻》,我早年讀過。情節、人物、語言、別致、俏皮、清新,讓人印象深刻。90年代初,他將自己的6部長篇集於一冊,200萬字的精裝大16開本,厚重沉甸,幾乎就是紀念碑了。小說之外他還寫了大量報告文學。這些報告文學有著小說家語言的凝練和功力。注重情節,注重細節,注重刻畫人物,且思想深刻。看到一篇報道,說他寫報告文學之前,采訪一次不行,兩次、三次……直到把那一塊的生活、那個人物吃透。他采訪的人物,身份都很特殊。省委書記、省長、市委書記、市長、縣委書記、縣長、政協主席、人大主任、區委書記、區長、鎮長、檢察長、開發區老總……這些人物,是廣東改革開放的設計師、指揮員、實踐者。廣東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盡得風氣之先。程賢章采訪和寫作報告文學的時候,已經是80年代的中後期,廣東的改革已經初見成效。他從采寫的所有這些人物身上,了解到全麵的戰略規劃和實施流程,感動和感奮使之一發不可收。多年後,有出版單位請他把這批報告文學結集,他仍然覺得不足,還需要開拓新的領域——城市建設,文化教育,醫療衛生,高速公路,環境保護,農民工……他要全麵地記錄下那段曆史,讓這本書成為廣東改革開放30年的見證。此時,他已屆77歲高齡。

出梅州,跑深圳,下珠海,赴汕頭,跑遍了廣東省。天氣特別冷,好多老人都不出門了,程賢章打著傘,頂風冒雨,去垃圾發電站,汙水處理廠,坐公共汽車,爬山中的煤礦礦井。步履蹣跚,卻精神抖擻,聲音洪亮。常常一身水,一身泥。然後,住在梅州的老家,遠避喧鬧,整理筆記,寫作。不到半年時間,又寫出近10萬多字。

22年的寫作,他記錄了廣東改革開放30年的曆程。

古稀之年的程賢章惜時如金,他有一套特別的理論:人到了老年應該比年輕時做得更多,因為來日太有限。

與楊欽歡一起策劃《中國治水史詩》這一年,程賢章78歲。

社會上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八旬老人要編“中國治水史”簡直是“神話”。

說這話的並不都是無聊的閑人,有些還是摯愛的親朋,包括兒女。程賢章不能不承認,自己確實是一個高齡作家了。說“體魄”很好,身壯力健,顯然大有水分。嚴重的失眠症已困擾他半個多世紀,無藥不眠、無夢不睡,糾纏了他一生。但這並不妨礙他去追求擁有文學新境界的理想。退休回故鄉後,依然信誓旦旦,提出一日一千字,一年一本書的“瘋子狂言”,至2008年,果真實現。新書出版,顯然不比年輕時作品發表或出版時那種“激動萬分”,但翻一翻,插進書架,聞著墨香,抿嘴一笑是有的:人生旅途又走過一個驛站。

程賢章對他的身體有一個估計:這一大把年紀,好不到哪裏,也壞不到哪裏。每次出遠門,市裏的專家、醫生都會勸他體檢。他總是回答謝謝,回來再說吧!去新疆、去東北,幾萬公裏天上飛、地下跑,不困倦是不現實的,但他都挺住了。

最相信程賢章“接招”的是楊欽歡。程賢章全心感謝楊欽歡為他提供了一個好平台。《中國治水史詩》的話題提出3天後,他就拿出了組稿編輯方案,某種程度上,那方案就是一份“決心書”。

從嚴格意義上說,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大多是山水文章,少有治水的篇章。正是這一現象,觸發了程賢章與楊欽歡的責任感。

《水經注》出版1000年後,終於有企業家和作家挑起了書寫中國治水史的擔子。

首先是北京之行。如今,編書、出書已泛濫成災,政府、學校、社團、個人,都在編書、著書,刊物、書籍有如大堤崩塌湧進的洪水,湧進鄉鎮與城市,良莠不齊、魚目混珠。《中國治水史詩》要有眾多優秀作家參與,必須有權威媒體的宣傳與介入。程賢章找到資深報人、著名學者、文藝理論家繆俊傑,請求幫助。當下,擬就了《人民日報》、《人民日報海外版》、《光明日報》、《新京報》、《中國青年報》、《文藝報》6家全國權威的報紙負責人和版麵負責人的名單。

於是,《光明日報》、《人民日報》、《新京報》、《文藝報》、《中國青年報》有關負責人先後來到酒店,大家都異口同聲表示支持:“這是功德無量的事,一定要做好。”

京都之行的收獲大大出於程賢章的預料。

汶川地震災後一周年,程賢章帶了兩位年輕的助手奔赴成都,考察了映秀和都江堰。之所以選擇這個日子,是因為自己這個年事已高的記者、作家,因各種原因沒有在“5?12”地震發生時,親自到現場參加救災。這是對自己的一次救贖。

5月15日一早,他們趕到汶川映秀獻花默哀,追悼去年地震罹難的亡靈。然後折回都江堰,坐著一輛破舊的“小四輪”,在都江堰市每個角落都走一遍。

這也倒了,那也毀了,而雄偉的2000多歲老人——都江堰,除“魚嘴”震裂出裂縫外,依然英雄般地屹立在浪花飛卷的岷江中,依然滋潤灌溉肥美的成都平原。作為世界水利奇跡,都江堰是多麼令人自豪!

2000多年前建堰的水聖有什麼絕招?曾經曆過六七次大地震始終屹立不倒!都江堰,奇跡、神秘!它有密碼嗎?有,而且非常公開。大清嘉慶年間權灌縣事王夢庚書刻的碑文,高高刻著六個字——“深淘灘低作堰”。這就是李冰建築都江堰的“密碼”。深淘灘,水下多深;低作堰,多低?用什麼材料,水下之溝水深浪急,如何在水下淘?沒有言說,任後代治水專家,中國、外國、全世界治水專家和人民去猜、去想,密碼依然沒有破解。

都江堰,從它身邊回來後,留下的是崇拜、神秘、功勳、偉業,天地之靈異,宇宙之渺茫,無法破解,依然是一堆符號,密碼。

從成都夜航桂林,連夜坐車去叩拜靈渠。

桂北一隅的興安縣,因為有了靈渠,有了五星級酒店、高爾夫球場,五光十色的街燈照得這幾位夜行者如進入魔幻境界。第二天的大雨,靈渠渡船因水急浪高停擺,一行人撐起雨傘爬山。靈渠把湘江截流一部分,挖渠把水引入60多公裏外的漓江,把北去的湘江和東流的珠江溝通。當年,秦始皇建靈渠,就是為他南下的50萬兵馬解決糧秣輜重問題。戰亂早已平息,檣櫓灰飛煙滅。但靈渠卻溝通了南北經濟與文化的交流。“北有長城,南有靈渠”!這鬼斧神工的艱巨工程的靈感也該是來自李冰父子修築的都江堰吧!

新疆,是那樣令程賢章震撼!浩渺無邊的大沙漠,高聳入雲的皚皚雪山,甜蜜欲滴的葡萄園,以及淳樸勤勞的新疆各族人民,都令他心馳神往。從深圳起飛,好幾千公裏的直飛,中間沒有停留。他素有午睡的習慣。而長達5個小時的飛行,竟忘記疲勞,靠著舷窗俯瞰,飛機翼下展現的雪山,在陽光下閃亮著刺眼的銀光。這對經年見不到雪的南方人來說,大暑天的原馳蠟象,令他如癡如醉。

烏魯木齊。一跨出烏市,便進入茫茫的戈壁灘,全是風化碎石,寸草不生的“黑沙漠”。他從未見過這麼遼闊的戈壁灘,茫茫大地寸草不生。

吐魯番。現存的坎兒井曆史約400年,晉代最早修的坎兒井,深埋在吐魯番地下。人類的智慧真是無窮,吐魯番年降雨量最多約10毫米,是蒼天賜給它雪山的水,水流不遠會被蒸發,於是人們修建了坎兒井。挖土的工具原始得很,工程也很艱巨,有沙漠長城之稱。坎兒井長流的雪水使荒漠的大沙漠出現了綠洲,出現了盛產瓜果的沙漠江南。

天山天池。沿途是清一色的白楊,高速公路沿河而修,村子麵前是草地,靠著公路是清澈湍急的溪流,流水聲是沙漠上最迷人的音樂。掬一捧天山天池的水,慢慢吮飲,才知道它是那樣無私,無論是誰,都慷慨地給你奉獻一掬玉液瓊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