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身狼狽(2 / 3)

對了,是何婉寧的生日,於是他花了些心思弄了個燭光晚餐來著——在L市最高的這個旋轉餐廳,訂好有落地窗的包廂,點好紅酒……

就是他掌心這瓶紅酒,他還正往高腳杯裏麵倒呢。他已經把小半瓶酒都倒到一個高腳杯裏麵去了,差點溢出來,他鬱悶地放下酒瓶,紅酒可不是這麼個喝法。

“你這幾天總是心不在焉的……”何婉寧的語氣很關切,“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啊。”

“你看,你又不願意和我說。”她的口氣有些抱怨的意思。

“其實……”他的尾音拖得有點長,像是在思考,“前幾天,我對一個過去的朋友,說了很過分的話……”

他想起自己離開的時候,還在原地發愣的花依銘,他覺得心裏抽痛了一下。

“我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我自己,但我並沒有想著要傷害別人,可……”

她問:“你說什麼話了?”

“我說不想再看見她,其實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她現在過得也不太好。我就在想,在這種情況下我說這樣的話會不會……”

“很過分。”她斬釘截鐵地下結論,想起什麼,又問,“該不是你前女友什麼的吧……”

他在她審視一樣的目光裏麵抬頭挺胸:“絕對不是,這貨是個單純的損友,上大學的時候,搞砸我的約會,害我連女朋友都交不到,要是成天跟她混在一起,有可能會打一輩子光棍的。”

“所以你不見嗎?”

他想,也沒錯,於是點點頭。

“可你現在有我了呀,又不用擔心打光棍的問題,你可以見的。”

有你就更不行了,他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她又問:“你是真的不想見嗎?”

這問題也太尖銳了。他覺得這個話題沒辦法再繼續下去,敷衍地點了點頭。

“有點自私了。”她說著,低頭動起刀叉來,“不過別人我是管不了那麼多啦,要是你真的不想見的話,那就不見吧,反正很多朋友也都是這樣,走著走著就散了,到最後能聯係到的都沒幾個。”

“嗯……”他淡淡地應著,“吃飯吧。”

她的話很現實,而人們往往都不那麼愛聽那些屬於現實的聲音。他低下頭悶聲不響地吃飯,她也適可而止。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從不過多地去追問,這種聰明讓他有時候安心,有時候覺得很有壓力。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相敬如賓,全部都是點到為止,而她對他很好,除了這一點之外,他什麼都無法確定了。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對他很好,這樣就夠了。

他拿出了準備好的禮物,那是一條鉑金的項鏈,他很缺乏浪漫的細胞但是他很懂得效仿別人的浪漫。他在小提琴的樂聲中站在她身後,為她戴上那項鏈。她微笑,就連她的笑容也是那麼大方得體,他將她的手攥在掌心裏,他攥得很緊,想要憑此來找到一些真實的感覺,但是他什麼也感受不到。他覺得靈魂深處正有一片荒蕪在蔓延,這讓他突然有些恐慌。

他明白他在屈從於現實的溫暖,這形同於一種自我麻痹,然而生活本就沒有那麼理想,如果當年花依銘沒有無端消失,或者如果花依銘早一點,不要等到他和何婉寧在一起就出現的話,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沒有“如果”,唯有掌心現在的溫度才是他能夠把握的。

有些話,到最後也沒有說出來,那些話,說不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開車回家的時候,經過一個路口,紅燈。他往路邊不經意地一瞥,看見幾十米開外,路燈下麵兩個人影,那是一男一女,中間隔著稀疏的綠化帶,男人拉著女人的手像是起了什麼爭執。他覺得那女人的側影倒是很像花依銘,可是穿著又不像是,他又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想要看個清楚。

“綠燈了。”

何婉寧的聲音輕輕喚。

“……哦。”他把視線收回來,專心開車。

有些過去,理當被埋葬的,就這樣,葬了吧。

花依銘最近幾天過得不太安穩。

蘇慶萱突然就很熱情地開始套近乎,成天跟她煲電話粥,兩個女人煲電話粥有什麼好說的呢?繞來繞去都是大學時候那些未完也不待續的八卦,減肥,還有最近的娛樂新聞,一旦聊到近況,花依銘總是四個字——家道中落。

蘇慶萱就在電話那頭恍然大悟地說哦,然後說你也不要太著急啊,總會有辦法的。

她應著,心情有些複雜。

大學的時候,蘇慶萱起初過得很是拮據,花依銘家境比較好,很多事情上都會幫著她。後來蘇慶萱在某一天做兼職的時候,邂逅了一位某著名集團的副總,雖然對方從外觀上是典型的土肥圓,但每天LV、D&G的攻勢讓蘇慶萱意識到了,自己還具有某些方麵的資本。

後來,她就邂逅了越來越多的富一代或者富二代。她並不喜歡這些人,但是她喜歡他們跟在她身後,用各種各樣的禮物,甚至人民幣來討她的歡心——也確實可以討到她的歡心。

花依銘曾經對她說,你就是在物欲橫流中迷失自我的典型。

盡管花依銘勸了又勸,但她還是不可救藥地沉淪了,並且,她對花依銘不屑一顧——

“從來衣食無憂的你懂什麼呢,憑什麼教訓我呢?”

這句話讓花依銘迷惘了很久,然後花依銘意識到,自己幫不了她。

後來,花依銘就再也沒有說過了。

過了這麼些年,花依銘覺得兩個人的角色有點兒置換了。

花依銘一周就一天休假,這一天的休假,這次還被蘇慶萱給拉出來了,她要拉著花依銘購物,花依銘是從頭到腳都不舒服了。

還在大學的時候,兩個人的消費不在一個層次上,所以從來沒有一起逛街,現在,兩個人的消費依然不在一個層次上。何況花依銘這人很慢熱,幾年後重逢哪兒能那麼快就熱起來?她坐在蘇慶萱的車上有些憋屈。

但是掃人家的興這種事,她目前也幹不出,隻好陪著蘇慶萱逛,去的都是那些國際品牌專賣店。蘇慶萱拿出一條裙子來在花依銘身上比量:“嗯,這個還不錯,花依銘你去試一下。”

花依銘縮在超市打折九十九買的連衣裙裏麵無比安逸,此刻愣了一下:“我為什麼要試?”

“今天給你買衣服。”蘇慶萱答得很自然。

花依銘特別誠實地搖搖頭:“我沒錢。”

“我給你買。”

“別,你這是幹嗎?要包養我嗎?”她警惕地後退,“我對女人沒興趣。”

蘇慶萱拉起她的手把那裙子塞到她手裏:“今晚你要陪我去參加一個小聚會。”

花依銘反應過來了:“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你家道中落啊。”蘇慶萱湊近她說,“你難道就不想家道中起一下?”

“這……”花依銘大概有點猜到接下來要麵對什麼了。

“你難道就不想換房子嗎?”

她想起城中村那暗無天日的房子,點點頭:“想!”

“想換車嗎?”

她想起家裏那輛破舊的斯威特電單車,再點頭:“想!”

“改變命運的時刻就要到了!”蘇慶萱興奮地拉著她,“今晚這個聚會,有很多L市的富二代,男人不少呢。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禿頭胖子老男人,今天這個場子裏都是年輕人,任你挑,任你選,把握好機會,你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花依銘覺得蘇慶萱不搞傳銷真是有些浪費,她發現自己這顆心被說得蠢蠢欲動的,然而理智在提醒她不能去:“這樣……不好吧,我又不像你這麼漂亮。”

“你可以打扮啊。”

蘇慶萱又把裙子往她手裏按了按。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蘇慶萱嘴角勾起來,“雖然你嘴巴上在猶豫,身體卻很誠實嘛……”

花依銘低頭,原來,自己已經牢牢抓住了那件裙子,她抿了抿嘴:“那,如果臣妾做不到呢?”

“那你今晚就當陪襯我的綠葉,去晃一圈咱們就走人,這樣可以了吧?”蘇慶萱無奈道。

花依銘於是就屁顛屁顛去試衣間了。

然後她又拿著裙子屁顛屁顛地滾回來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蘇慶萱說:“這裙子太短了,而且還開叉,而且還低胸,而且後背還是蕾絲的,而且還這麼緊……”

在她說出第五個“而且”之前,蘇慶萱打斷了她的話:“反正我付賬,今晚你穿了不喜歡,拿來我穿好了。”

花依銘就這麼被折騰了一天,從衣服、鞋子、包,到發型,全都按著蘇慶萱的要求來了,到晚上她往鏡子前麵一站,愣是嚇了自己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