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她的研究生朋友,他們說必須考,本科生遍地爬,不考研的話大學就白上。她問她已經就業的學長學姐,他們說沒必要,工作那麼難找,有好機會趕緊抓。於是她徹底暈掉了,晚上做夢都在求簽投硬幣。
對於閱曆之外的境遇,我們沒有經驗,無從分辨,隻會把自己弄亂。
隻有在利害衝突十分明確之時,人才會憑天性給出判斷。
我現在有個差事是即興語言講師,鍛煉青少年的表達能力。不久前,我破天荒地做了個“人性試驗”。
我把二十位學生關在密室裏,邀請五名同學到台前落座。黑燈之後,播放詭異陰森的音樂,夾雜海浪咆哮的聲音。
“你們在一艘船上,還有好幾天才能停靠小島。沒糧食了,你們又沒有捕魚的能力,必須吃掉一個同伴。第一輪,請大家各自發言,陳述自己的不可或缺性,避免被殺的悲劇。”
他們入戲之後,都以最快速度陳述了各自的優勢,比如體形瘦、肉不多,比如力氣大、能助人,甚至是性別不同、可解決生理需求等。
第二輪,是要他們在背景板上寫出想殺的那個人,回到座位後,暗示性地陳述殺人理由。
“我會選擇吃掉他,因為他沒用。”一個男孩兒開口後,全班嘩然。
“我要殺的這個人,肯定會想殺死我,所以我必須先解決他。”女孩兒說完,大家麵麵相覷。
正在此時,一個男孩兒要急哭了,他說不知道該選誰,隻想殺了自己。他請求終止遊戲,但我並沒有準許。
奇妙的反轉發生了,第三輪投票,大部分人選擇吃掉那個想自殺的男孩兒。他必須進行最後一輪的“保命自述”。
“如果你們要殺我,我就把船弄翻!”他忽然變了個人。
夥伴們恐慌極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換票,最後的“死者”,是另一個老實巴交的家夥。
音樂停止,燈光亮起,所有參與者都長舒口氣。他們控訴:這樣的自我催眠太恐怖,盡量不要再玩兒,也勸我不要禍害其他學生,負能量太強大。我聽取了意見,又好一通勸慰。
“被殺”的那個孩子說:“幸好一切隻是假設,在特殊的環境裏,遇到性命攸關的事,你可能就不是你了。人和人看似堅不可摧的友情,也許會露出猙獰麵目。那時,再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隻剩你死我活。”
正如世上最變態的那個問題:“我和你媽掉水裏了你會救誰?”
沒必要身臨其境地設想,隻需要敷衍女朋友就夠了。我一哥們兒,他天生腦袋軸,在聽到這個問話後,踩了刹車,一本正經地作答。
“救我媽,然後好好給你送葬。另外,我跟你相處沒幾天,你試圖以這個惡俗的選擇題,來讓我在親情和愛情中做選擇,是極其幼稚的。”
十分鍾後,他們分手了。
進退維穀的選擇題最妙了,它能最直接地檢視人心,戳穿所有自欺欺人的假象。但最好不要胡思亂想,肉做的小心髒承受不起。
相形之下,瑣碎混沌的生活,還真是挺溫和的。它把所有可能性擺給你,你在求全的貪婪欲望裏各種為難,生怕一步錯,步步錯。
選三星還是選蘋果,該分手還是該湊合,要戶口還是要待遇,求安穩還是求發展,沒完沒了。
好友王某,離開北京回天津發展,在濱海苦耕細作,終於買了房子。他曾引以為傲地說,這是他最正確的選擇。結果一場大爆炸,家沒了,自己還成了傷員。
好友趙某,她在談婚論嫁時選擇分手,跟了另一個男人,結果受盡欺侮,狼狽分手。
好友李某,因為嚐到上電視的甜頭,不停參加選秀,結果名氣沒漲,倒落得一事無成。
我們都是平凡的某某,即使智商爆表,也不能卜算前路。別說早知道就走另一條道了,眼下雖是荊棘,沒準兒別的路是深淵。
所以,沒有標準答案,能衡量的隻有心態。
無關生死的,都不算大事兒。隻要活得爽就行了,至於選黃包還是綠包,吃鐵板還是老幹媽,任性些又何妨?
生命旅途少有絕路,多是岔路,你隻有不停選擇,勇敢地孤注一擲,願賭服輸。
他們都是假裝過得很好
我曾納悶兒,是不是隻有我過得不好?為什麼身邊擠滿“成功人士”?他們富有,他們逍遙,他們各自驕傲。
琳琳就是這樣。她淡出我的視線後,朋友圈、微博曬的都是世界各地旅行照。我羞於回想跟她一起吃過蓋飯的事,這會把我凸顯得更加不堪。
上次碰麵,已經是一年前。
“我被騙走十萬塊,這半年一直在催債。”她哀傷地說,“他總是說明天還,我已經等了無數個明天。我每天都定鬧鍾提醒自己要錢,不能讓他的緩兵之計得逞!”
“你為什麼要借錢給別人呢?”我問。
“我以為他有能力還啊!住別墅、開豪車,典型公子哥。他說借點兒錢應急,我就信了。後來才知道,他車是借的,房子是租的,連名片都是騙人的!”
“沒事兒,你也不差這點兒錢。”我安慰道。
“不。別人不知道,其實我過得並不好。”
琳琳說了實話。她那些“說走就走的旅行”,其實是公司安排的出差。十萬塊,是她全部積蓄的一半。
她本以為遇上了單身貴公子,誰承想是同道淪落人。
我從小受到的家庭教育是:千萬別顯擺你過得多好,一是招恨,二是招賊。現在世道變了,你必須表演人生贏家,把眼淚埋在被窩裏。大家都害怕被看不起,害怕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失敗者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