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貴嬪自打七皇子英王遠赴胡地那日激出一口血來,便益發心灰意冷。平日隻在屋裏照看長樂帝姬,其他時候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會兒已是十月末,楊桃想著許久不曾與人一聚,這一日便把她請了過來。
不想這時二人才說了不到幾句話,便聽慧貴嬪的貼身宮女過來回話,說是請敏貴嬪過去浮玉宮一趟。
敏貴嬪聽了,不由看了楊桃一眼,楊桃明白她二人平日交情匪淺,自然沒有阻攔的意思,便問了來人一聲∶“這兩日你們娘娘身子如何?”
隻見那宮女麵色不大好地搖了搖頭,楊桃會意,暗自歎了一口氣,隨後握一握敏貴嬪的手∶“我隨你去一趟吧。”
敏貴嬪也不推脫,二人這便乘輦一前一後去了浮玉宮。到了之後,楊桃曉得她二人有話要說,於是隻在外頭坐著,靜靜聽著裏屋動靜。
敏貴嬪一進去便挨在榻邊坐下,握著慧貴嬪那截瘦弱不堪的手臂,聲裏有幾分哽咽∶“有什麼話,隻等好了再說吧,我過來略坐一坐就走。外頭貴妃娘娘還等著。”
慧貴嬪由宮女服侍著從榻上慢慢坐起來,一聽這話,忙拉住了她,指了指外間悄沒聲兒抹淚的人,一麵苦笑道:“你隻當他們為什麼哭?阿柔,我怕是最後一次如此叫你了……”
敏貴嬪一聽這話,淚珠子也跟斷了線似的落個沒停∶“你好狠的心——寧遠如今才多大,你竟要他再度承受失去至親的痛麼!”
“寧遠”正是六皇子陸瑜的表字,雖說男子皆是弱冠之年方取表字。但皇家的孩子一向難以健康長成,難以活到二十歲。
何況六皇子身體一向孱弱,慧貴嬪便向皇帝提議先為六皇子取好表字,皇帝見六皇子一向木訥寡言,心裏也盼他能“以寧靜致遠”,這才有了“寧遠”二字。
慧貴嬪聽見“寧遠”二字,自然露出慈母一般的笑:“這樣也好,他可以再尋一個好娘親。隻是別的人……又怎能照顧好寧遠呢?他身子一向不好,不能多吃魚蝦,也不能聞著花兒粉兒,每晚一定要以溫水泡腳才好。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旁人又如何清楚?”
慧貴嬪看著精神像是好了不少,才能一氣說出這許多的話,然而轉瞬卻又狠狠咳了幾聲,連帶著咳出許多血來。
敏貴嬪聽到這兒,早已忍不住痛哭出聲,撤開手來,厲聲問道∶“我曉得你要說什麼,你們一個個撒手去了,隻把這些麻煩丟與我一個人擔!當日和姝貴嬪是這般,今日你也這般,你們何曾想過我的感受?!”
慧貴嬪此時心裏也是不好受,嘶啞著出聲:“阿柔…但凡能有一絲生機,我也不願如此,隻是,命數到了,我又能如何?我在瓊台裏孑然一身,可信可依的人,唯你一個,阿柔,我欠你的,來生相還,你不要怨我。”
話說到這兒,她伸手要去握住敏貴嬪的手,卻怎麼也沒力氣夠著。
敏貴嬪見狀,忙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肯鬆懈半分,似乎生怕眼前人眨眼就去了,她抽抽噎噎地說∶“你待我的情分,我又何嚐不知呢?我應你,我都應你。”
二人說話間,楊桃也禁不住暗自落淚,她別過臉擦了擦眼淚,卻見六皇子已經下學回到浮玉宮,此刻正向殿門口走來。
待他到了殿門口,楊桃便站起身來,對著他招了招手∶“好孩子,你過來。”
六皇子目光雖有些躲閃,卻並不刻意躲著楊桃,這便依言過去磕頭問安∶“給貴妃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