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錄淵淡淡道,“談正事罷。”
聞言,閨冉喬將臉上的笑收了回去。
但腰卻一軟往側倒了,右手手肘堪堪支著。比起對麵正襟危坐的錄淵,他反而更像是屋子主人。
“先生倒是爽快——我這次來,主要是要告訴先生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有些分量,先生可得做好準備。”他抿一口茶,分外享受地眯了眼,“先生可知這世間有種叫‘蔻’的墨?”
見錄淵搖頭,閨冉喬繼續道:“此墨之所以叫‘蔻’,是因為它通身嫣紅,拈在手裏就像女子蔻丹。寫在紙上也是殷紅如血,比朱砂還要豔上幾分。”
“隻因它本是由血所製——又是你的手筆?”錄淵了然地笑笑。
閨冉喬慨然拊掌:“先生英明。這墨製成原料裏確實有三分是血,還是人血。但尋常人血看著鮮豔,落到紙上便成了鏽色,是以還得經一番處理,方得入料。”
說著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瓷瓶,擱在幾上。
錄淵眼皮微抬:“毒?”
“青血毒。”
閨冉喬撐起身來,抽過一旁皺了的宣紙鋪開,將瓷瓶中碧色粉末倒出些許,末指一叩桌麵,食指指尖一滴鮮血應聲而落,墜進粉末裏。隻在瞬間,粉末結成一張半透明薄膜將血滴裹住。
“這本來不是毒,而是用來止血的藥。提純十幾次後才有這樣的效果。”閨冉喬拿指尖將那血滴搓過,薄膜不堪重負裂開,原本液態的血滴已成糊狀。他探身取了筆來一蘸一碾,一朵紅到極致的合歡躍然紙上。
錄淵看著那合歡思索良久。
“先生知道北峪的冷麵無常麼?”閨冉喬突然發問,“他名聲大得很,先生再如何避世也應當知曉兩三分。”
錄淵拾起筆,在紙上寫下“追星踏月”四字:“聽說這人輕功不錯。”
他在“踏月”二字下畫了條線。
殺手要活在夜裏,要活在暗處,一輩子都不能被人知道名字和偏門。本事越大,越要沉默,越要麵容模糊,越要無名無姓、無知無覺、無情無義。
絕不能有“名聲”。
錄淵心下盤算幾分,當即明白過來:“說到底還是你把他的‘名聲’給造出來的。”
閨冉喬道:“這都是後話了。幾年前有人借刀殺人,雇他來取我性命。那井無棠一身邪門本事實在了得,我跟他鬥了三天三夜,最後使了個障眼法才僥幸逃脫。他們這行當的人不信鬼神,奇淫巧技更不放在眼裏,但我施的法是古法,其中機巧一般人豈能看穿。井無棠見自己血流不止,當即掉頭就走,才留了我一條老命。我本來還遺憾沒能斬草除根,碰巧有個女的找上門來,說自己是井無棠的徒弟,要給她師父報仇。這女徒弟身法功夫還差點火候,自然是鬥不過我,哪曉得她陰毒得很,一打主意就打到畔央身上,虧得我及時發現,才沒叫她得逞。我支使畔央跟她說,這青血毒是解井無棠身上毒的解藥,叫她拿回去給她師父用。這女徒弟急瘋了,一整瓶毒都給她師父灌了進去。我指望著井無棠死,沒想到這人命大,撐到現在還沒斷氣。不過我聽說他經脈堵了大半,性格容貌也大改,現在雖然還活著,跟死人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說到這裏,閨冉喬眼風斜斜掃過來:“說起來先生也跟這女徒弟差不了多少,拿小姑娘撒氣這種不體麵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錄淵麵不改色,一口飲盡杯中茶:“是你樹敵太多,才會連累身邊人。”
“井無棠夫人找我來要過解藥,可我製毒從來不製解。那白眼娘子倒也明理,隻道自己攤上個短命夫君,假模假樣嘮叨幾句就走了。露水夫妻還比不上師徒情誼,”閨冉喬嗤笑道,“難纏的是他徒弟。那女的上次走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把我一樣極寶貝的東西連同青血毒一起帶走了。”
“何物?”
“水月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