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荼蘼,我想重新來過……”
荼蘼愕然的看他,半日才笑了起來:“肅王說笑了!”
她麵上雖在笑,明眸之中卻是一片冷凝與戒備之色。
林垣馳冷靜的看著她,道:“荼蘼,若說這個世上,還有了解你的人,那定然非我莫屬。而你,也是這天下最為了解我的人。從前的一切,你當真說舍就能舍得!”
荼蘼閉目默默靠在椅背上,忽然之間,便覺得疲憊無比。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林垣馳,這個天下可真是小,而你我之間,也實在太有緣分了些!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當日你舍了我季家,得了這個天下,你能舍得,我又有何舍不得……”
林垣馳並不答話,隻是等著她繼續往下說。她頓了一頓,又道:“放我走罷!我答應你,此生永不重踏京城之路,便是我的家人,我也會勸說他們搬去南淵島!”
她並非蠢人,對林垣馳的性情更是了然於心。他若當真舍不下自己,想要補償從前對自己、對季家的虧欠,那麼,他在重生之後,必然會循著當日的軌跡上門拜訪,好使一切仍如從前。可是——他沒有。既然他沒有那麼做,那必然有其原因。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事先已猜到了自己也一並重生的事實。兩個重生的人,兩個同樣了解將來走向的人,若是站在對立的兩端,無疑並非一件好事。換了她,她也並不願意。
林垣馳搖了搖頭:“荼蘼,南淵島並非太平之地。寶親王叔也非值得托付一生之人……”他這話說得很是認真,認真得讓荼蘼心中驚了一跳。自己是在服下“羽化”之後意外重生,那麼林垣馳呢,他是在何時得以重生的?五年後?十年後?抑或是……二十年後?
抿了抿唇,她鎮定自若的慢慢道:“你想告訴我甚麼?”
“不要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你所不知道的事,我絕不會告訴你!”
荼蘼微微歎了一聲,平靜道:“你又錯了,經了這些年,我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許多事情,其實都是可以改變的,至少,有很多事情如今已經有了變化了,不是麼?”
林垣馳默然片刻,才終於讚許道:“你說的不錯,很多事兒都已變了,不再與當年仿佛。所以,荼蘼,我堅信,我們可以重新來過!而且,我也聽竣灝提起過你父親的意思,寶親王叔當日沒有明確的答複你,我現在卻可以。我願意答應你父親,隻要他同意將你許配與我,那麼——將來,我願為你廢六宮,獨寵你一人!”
荼蘼愕然睜眼,眸中盡是不可置信的光芒。許久,她才帶了幾分譏刺的格格一笑:“你怎麼舍得,那可是萬紫千紅,環肥燕瘦的天下美人!”
林垣馳平和的一笑:“再世為人後,我已再沒有甚麼舍不得的東西了?”
“皇位呢?”她尖銳的問道:“你也舍得!!”
“舍得!”他幹脆利落的回答:“不過……我雖舍得皇位,卻舍不得這條命。我命須當由我,我不願將已在掌心的皇位拱手讓人,從此仰人鼻息,生死不由自己!”
荼蘼無言。身在皇室,其實由不得自己,這點她早已明白。而一個曾大權在握,天下在手的人,忽然之間回到從前,那麼他是會選擇隱姓埋名,安穩一生還是選擇重新回到屬於他的位置?這似乎並不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
雅室之內一片靜寂,二人都不再開口。樓下的街道上,卻忽然爆出陣陣歡呼,掌聲、喝彩聲如同炸雷一般的在二人腳下驟然響起,隨之而來的爆竹聲與激烈的鼓聲。
荼蘼不再說話,隻伸手推開身側虛掩的窗欞,往下看去。此時已是子時,花燈巡遊已然開始。大乾的花燈巡遊,由來已久。自打立國之後,在官府的支持之下,每年上元燈節之日,便有京中豪富、公卿之家尋覓工匠,自製大型遊街彩燈。這彩車以牛馬等畜力牽引,車上既有各色精巧絕倫的彩燈,亦有各大青樓楚館之中最為出色的藝伎歌舞。
因這彩燈巡遊曆來都是子時方才開始,因此自打荼蘼重生之後,卻還是頭一回見。她從樓上俯瞰而去,但見人潮如被刀割,迅速的收縮,露出之中一條寬大到可容車馬行經的空道。
當先過來的卻是一組四匹青牛所拉的龐大無比的花燈彩車。彩車通體以五色錦緞裝扮,車上車極大,車上卻是一尊龐大無比的觀音燈。那觀音高可丈許,慈眉善目,滿目悲憫之色,手執楊柳淨瓶,足踩千葉蓮花座,身側金童玉女環繞,輝煌的燈火耀亮了整個街道。
荼蘼正凝神去尋一側所書的主家姓名,一邊的林垣馳已淡淡道:“不必找了,這是熙國公府的彩車。這觀音,是熙國公特意囑咐紮的,意在為嘉鋣長公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