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房裏,安哥兒與軒哥兒正在一邊打鬧,段夫人坐在靠窗的炕上,慢慢的在繡篋裏頭細細挑揀著各色繡線。荼蘼卻提著筆,細細的描著花樣。回京以後,日子過得清閑了許多,府裏的事務如今都掌在韓璀手裏,她自也沒有興趣插手去管。
這兩日天氣雖甚晴好,但卻愈發的寒冷,外頭的雪已化了好些,不複前些日子的美麗。
段夫人這幾年輕鬆慣了,不免又將昔日閨中的針線拿了起來,無事便為兩個小孫兒做些小衣,偶爾也給荼蘼繡塊帕子之類的小物事。挑出幾色繡線來,她拿到陽光下比了比,覺得顏色倒也還協調,便滿意的笑笑。荼蘼卻偏在此刻擱了筆,見她微笑,便問道:“娘又在想些甚麼?想得笑吟吟的!”
段夫人一笑,便趁勢教訓她道:“娘隻是在想,娘的荼蘼甚麼都好,隻這女紅方麵,實在有些拿不出手,當日原該使你好好學學的!”
荼蘼聞言,不覺櫻唇微翹,嬌嗔道:“娘又瞧不起女兒,我的女紅怎麼差了?”憑心而論,她的女紅若拿了出去,也還算是針腳平整,繡工精細,隻是她對女紅並無多少興趣,學了些皮毛之後,便也無心再往下學。與精於此道之人一比,自然是高下立現。
段夫人見女兒撅嘴嬌嗔,明眸若水,秀靨帶暈,輕嗔薄怒之下,愈覺秀雅絕倫,女兒情態畢現,心中不覺一動,因抬手拍了拍女兒柔嫩光潔的粉靨,憐惜的歎了一聲:“你這丫頭!”
女兒已愈發的大了,回京的這些日子,她也陪季煊出過幾回門,這之中自也遇到了不少往日的舊交好友,身邊都是各自帶著女兒。眾人見麵,敘了舊後,都是不約而同的問起荼蘼,且問她何不與女兒同來。她卻總是微笑,推脫說女兒年紀小,又怯生嬌弱,畏見生人。
雖是如此,也還是免不了遇上好些酷喜為媒的,對此一問再問。吾家有女初長成,實在令她又是驕傲又是猶疑。她幼時曾聽人說,女子一生,共有三道坎。第一道,便是投胎;第二道,亦是最重的一道便是擇夫;至於第三道,那便是子孫。她何其有幸,生於大族,嫁與季煊,所得三子一女雖不敢說俱為人中龍鳳,但也各個出色,堪為翹楚……
荼蘼似小貓一般,乖巧的在段夫人掌心蹭了蹭,順勢靠在母親懷裏。原以為母親還要再說甚麼,卻不料段夫人竟忽而沉思起來,不覺有些詫異的搖了搖段夫人的手臂:“娘!?”
段夫人回過神來,歎了口氣,感慨萬千的道了一句:“娘的荼蘼真的大了!”
一言未了,麵上已現出傷懷之意來。荼蘼看見母親麵色,心中便是輕輕一跳。這次季煊忽然攜眾返京,她雖不說,心中卻是明鏡一般。他們一家已離開京城太久了,朝堂之中,原就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場,而名利場,從來就是人走茶涼的地方,五年,實在已經很久了。
父親經曆的太多,或者已不再將名利放在心上,但他卻無法放棄掉季家的百年經營。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季煊不敢也不願讓百年相承的清平侯府就此在他手中衰敗下去。
何況,兩個哥哥也大了,是該到了談婚論嫁之時了。
荼蘼無聲的看著段夫人,段夫人撫了撫她纖細柔嫩的玉手,回頭看了看屋內的月琴與其他幾個服侍之人。月琴會意,當下彎腰,將兩個孩子哄了出去,又示意別人一道出去。
段夫人眼見房內無人,這才問道:“荼蘼,你可喜歡寶親王?”這還是她第一次問起女兒的心意,從前,即使林培之就在廬山,她也沒有起意問過女兒。
荼蘼微微驚了一下,沒有答話,隻抬起明淨清澈的眸一眨不眨的望著段夫人。
段夫人淡淡道:“我已同你爹商量過了,世家子弟雖多,但家世人品都配得上你,又溫和本份、不胡亂摻和的世家子弟也並不多。當今皇上內寵頗多,但子嗣卻也算不得繁茂。與你年紀相宜,又無妻室的,更是寥寥無幾。其中佼佼者,莫過於肅親王與堰王二人……”
荼蘼安安靜靜的坐著,聽段夫人不急不緩的給她分析這整個京中的少年才俊。
“肅親王這幾年勢力愈發龐大,隻是我與你爹都覺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且今上正當壯年,長此下去,父子必生嫌隙。堰王此人雖心懷大誌,但個性溫懦,順境猶可,若逢逆境怕是難免舉棋不定,大事難成……”段夫人輕輕歎了一聲:“況兄弟爭位,能承繼大統者固然是好,但將來難免三宮六院;失敗者,下場更是堪虞,這兩條路,爹娘都不想你走……”
荼蘼沉默良久,才伸臂輕輕抱住段夫人柔軟的腰肢,將臻首貼進她溫暖的懷抱,輕輕說道:“女兒全憑爹娘作主!”段夫人的這段話,她哪還能聽不出來,世家子弟之中,可供挑揀的不多,皇室中人,又都前途莫定,段夫人事先偏又問及她可喜歡林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