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東華巷中的肅親王府經過這些年的一再擴張,已充分擁有了一個親王府邸所應有的一切,端凝大方又不失精致,這些年,這座王府更儼然成了整個玉京城的風向標。
林垣馳在王府門前下了轎,早有人迎了上來,當前一人正是曾在鳳儀宮服侍過先杜皇後、現任肅親王府總管太監的徐湖徐公公。徐湖此時才剛四十出頭,眉目清秀,中等個頭,人雖不胖,卻生了一張麵團團的笑臉,令人一見,便有種此人極好說話的錯覺。
林垣馳對他擺了擺手,示意免禮,且問道:“舅父此刻人在哪兒?”
徐湖上前道:“奴才已將國舅爺請到王爺的南書房坐了!”
林垣馳便點了點頭,也並不多說甚麼,便舉步直入府內,徐湖忙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肅親王府內,共有三座書房,分別為東書房、南書房與內書房。東書房在外間,通常招待關係親近的下屬;南書房位於王府花園左側,多接待身份高貴的公卿世家子弟;至於內書房,卻是在林垣馳如今的居所之內,非關係極為親密,通常不令人進入。
徐湖跟在林垣馳後頭,稟道:“奴才已大略問了國舅爺的來意,國舅爺卻隻是說,是為王爺與堰王爺的終身大事來的!”
林垣馳微微揚眉,堰王是他的七弟,比他隻小兩歲,乃是嚴淑妃所出。嚴淑妃盛寵之時,他母後杜皇後正因纏綿病榻而失寵。宮中其時最為受寵的便是其後被扶為皇後的王貴妃與嚴淑妃二人,而嚴淑妃為了固寵,更在懷孕後求了恩旨,請讓其妹嚴婕妤入宮。
嚴婕妤容貌不下於其姊,姊妹二人聯手,幾乎拿下了後宮的大半天下。隻是可惜淑妃產子不到兩年,忽然暴病身亡,白白的將大好局勢拱手讓了給其後的王皇後。
但也正因她盛寵而夭,他那父皇記著的便隻是她的如花容顏,似水柔情,加之宮中還有一個始終不曾有子的嚴婕妤在,堰王所受的恩寵便也格外深重,乃至於為天下人所側目。
終身大事!他微微蹙了眉,忽然便又想起荼蘼來。
要想娶她,花些心思,應該並不難!
而且,從前的經曆也在在向他表明,季家是一股極大的助力。
隻是……他微不可察的輕輕搖了搖頭,若想用季家三兄弟,便不能娶她;若是娶了她,就不能用她的兄長。否則,他沒有把握不讓從前的事情重演。
一把鋒銳的尖錐,即使將它藏在最厚的布袋裏頭,它也終有脫穎而出的一天……
肅王府南書房,其實是一處極精致的水榭。水榭位於王府花園約半畝方圓的魚池中,僅有一條九曲十八彎的石橋相連接。池中原先隻零星的點了些許睡蓮、菱角,此時正值冬日,菱角、浮萍一應不見,隻見幾株較為耐寒的睡蓮幽幽綻放。而欲入水榭,必自橋上過,而人在榭中,放眼望去,四下一覽無遺,商談一些密事,也自然無人能夠竊聽得。
林垣馳上了石橋,那邊榭中,他的舅父,也即當今的國舅爺杜聿清見他過來,已快步到了榭外候著。二人見了禮後方才入榭,林垣馳便請杜聿清坐了。一邊的徐湖已親自捧了茶來為杜聿清換了,又揮退了榭內的其他人等,自己在旁服侍著。
林垣馳微笑的凝視了杜聿清一眼:“舅父的來意,我已知道了!”
杜聿清點了點頭,他此前已將自己的來意告知了徐湖,徐湖會告訴林垣馳,也早在他的意料之內。他伸手自袖內取出一張折的甚是齊整的箋紙遞給林垣馳:“這是嚴婕妤為堰王擇定的京內各家閨秀名單,王爺不妨先看看!”
林垣馳略一頷首,便伸手接了過來,目光一掃,不出意外的在箋紙的最末幾行發現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至極的名字——季水柔!這個名字,怕是隻在宗譜之上罷!
他想著,竟是不自覺的念了出來:“季水柔……”他的聲音極輕極緩,溫柔的近乎夢囈。
杜聿清見他眸光溫存,嘴角含笑,不覺怔了一下。這個外甥,自打幾年前大病一場之後,便變了許多,非但處事穩準老練,性情也愈發讓人無法揣摩。而且,這幾年裏頭,他不經意時流露出的氣勢,有時更是幾乎讓他窒息。似這般溫柔的表情,他幾乎已記不得上一次他露出這個表情是在甚麼時候了。他抬眼,征詢般的瞧了徐湖一眼。
徐湖笑得一團和氣,低聲道:“昨兒王爺正是歇在了季家!”
杜聿清恍然大悟之時,林垣馳已放下了手上箋紙,問道:“堰王看上了荼蘼?”堰王從前對荼蘼也是頗有些意思的,否則也不會上了荼蘼的當,將當日那個猶算勢均力敵的局麵盡數葬送。不過他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林垣馳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