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血染長江(3 / 3)

敵機駕駛員平澤是低空向中山艦壓過來的,他的機腹幾乎貼到江麵,企圖憑借艦炮火力死角攻擊中山艦。但是他的算盤打錯了,當平澤的戰機越過高射炮的射擊死角,直逼中山航主火力死角之時,陳恒善與魏振基幾乎是以微笑的麵容“迎接”他。

“敵機!”陳寶通叫起來。

“急什麼,送死的!”陳恒善說著,可他的話音未落,敵機不知為什麼突然拉了起來,陳恒善吸了口氣,“他媽的,跑啦!”

“不會”,魏振基很有把握地說,“他是在引誘我們開火,偵察我們輕武器的位置。說不定另外還有什麼陰謀呢,注意點!”

“有道理”,陳恒善醒悟過來,直點頭,“我們得冷靜點。”

“哎,你們看!”魏振基突然向右前一指,“敵機,那裏來了一架敵機。”

陳恒善和陳寶通倆人同時順著魏振基指向的方位望去,都吸了口冷氣:“又一架敵機從右前低空偷襲來了!”

“小鬼子偷偷來,我們以牙還牙,悄悄地打!”陳恒善咬著牙,“振基兄,再有一挺機槍就好了!”

“找找看”,魏振基說,“別著急,左前那架還在耍花招吸引我們呢。”

左前那架敵機,它沒有轉到另外的方位,隻是時高時低地上下竄動,活像亂蹦亂跳的小醜。敵人認為炮火的死角處相當安全。

“你倆打右方過來的狗,我管左前這隻狼!”魏振基說著一揮手,“好了,各自多注意安全!”

陳寶通找到了一挺壓滿子彈的輕機槍,三挺機槍集中在一起顯然打擊的力度大得多。

從右側偷襲的日機是大島少佐,他要在他的部下麵前創造奇跡!現在他從中山艦右前借助硝煙的掩護竄過來了。不知為什麼,當他利用中山艦艦炮的火力死角逼近艦體,且快要進入輕武器火力射程時,又突然在電台中命令:“309,309,我放棄,你攻擊!”

平澤一聽惱怒地在心裏罵著:“怕死鬼!”但說出口,傳到少佐耳中的卻是:“309從左側火力死角進攻!”

“速度要快,我在中山艦右側吸引艦上火力!”大島少佐命令。

平澤沒作出回答,他輕輕提起機頭蹬機舵,轟炸機順著中山艦左側的火力死角快速逼近。平澤心裏在想:“我若能把有輝煌曆史的中山艦炸沉,那該能名利雙收吧!”

“打!”陳恒善首先開槍,一串串子彈直襲平澤的機翼,魏振基在“打”聲中機槍也歡笑起來。

平澤受到攻擊急忙拉起機頭,在電台中報告:“少佐,少佐,艦左側有輕武器集中反擊,不易接近!”

“壓上去,我掩護你!”大島少佐命令。

“明白!”平澤隻好向右飛去,在磁磯山上空作了個大回旋後,進入江北麵的大軍山上空,他看到中山艦上空還彌漫著硝煙。

中山艦上,薩師俊、呂叔奮都在組織火力奮力反擊敵機,艦上的所有炮火直指五架敵機(六架已經被擊落一架)。

陳寶通打完一個彈夾再換彈夾時,陳恒善也要換彈夾了,這時隻有魏振基一挺機槍在抗擊衝過來的敵機。敵機上的機槍也在掃射,打在甲板上火花直冒。一位炮手被擊中倒下了,已打紅了眼的電訊兵張嵩齡放下手中的機槍,衝上炮位,對著敵機急射。

亡命的日機不顧機槍的縱射逼過來了,陳恒善、陳寶通換好彈夾繼續射擊。陳恒善的機槍管打紅了,他正想對陳寶通說什麼時,敵機上掃過來的機槍子彈打中他右胸,頓時鮮血直湧,陳恒善急忙用左手捂住傷口,魏振基衝上來一邊給陳恒善包紮,一邊高聲叫:“軍醫官,陳恒善負傷了!”

“我沒關係,不要管我!”陳恒善頑強地向敵射擊。

敵機駕駛員平澤中尉死死地盯住魏振基他們所在位置衝過來,當他試圖將飛機稍拉高一點時,一發複仇的子彈擊中他右腹部。平澤慌忙拉起機頭在電台中報告:“少佐,我腹部負傷。”

薩師俊看到艦首一片濃烈的硝煙,正要趕過去,敵機高速俯衝下來,對著指揮台一陣掃射,炸彈一枚接一枚地爆炸。簿記下士林壽祺倒下了,但他手沒鬆。看到這位來自福建閩侯,1928年畢業於馬尾練營,年僅33歲的部下陣亡時還緊緊抱住機槍不放,薩師俊悲痛萬分,他把悲痛化作力量,把力量集中在手中的槍上。這時一等輪機兵郭奇珊滿頭大汗跑來報告:“艦長,輪機艙進水了!”

“快堵住,不能停車!”薩師俊一邊命令,一邊衝出來直奔輪機艙。

原來,平澤在偷襲中負傷拉起機頭逃到艦上火力射程外後,日軍空中指揮官大島少佐怒氣衝衝命令平澤:“帶傷攻擊,炸左舷!”

“長官,左發動機被打壞熄火!”

“就是機毀人亡也要攻擊,這是中山艦知道嗎?是非同一般的軍艦,炸沉它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不炸沉我們絕不能收兵!”

大島少佐咬牙切齒地命令。

平澤隻好忍著痛駕機向中山艦又衝過來。

“各機注意”,大島在電台中命令,“中山艦艦首火力太猛,跟著我炸艦尾!”

“明白!”另外幾個敵飛行員異口同聲地回答。

敵機在鳳凰山、江北的大軍山上空作回旋調整編隊,並從遠處觀察中山艦的火力死角與炮火弱點,選擇最佳的攻擊方位。

艦尾也是薩師俊很擔心的一個部分。昨天晚上,副艦長呂叔奮陪同薩師俊巡視艦炮,當他倆走到艦尾時,呂副艦長摸著艦尾那門德國製造的20厘米蘇勒功高射炮說:“艦長,這門炮要連夜趕快清洗一下關鍵部件,萬一明天有敵人襲擊,到時候打不出炮彈可就麻煩了呢。”

薩師俊略一思考後馬上對站在左側的魏振基說:“機炮長,這門高炮是從沉艦上撤下來的,年久失修肯定有些毛病,你馬上組織人員今夜搶修,要試炮,明天對付敵機空襲!”

“是!”魏振基回答完,立即去組織人做維修工作。

薩艦長非常重視呂副艦長的意見,是事出有因的。前不久副艦長張天宏調離後,年僅20多歲的呂叔奮調到了中山艦任副艦長,這位英俊的高個子上尉非常勤奮,什麼事都搶著幹,而且對艦船很熟悉,處理事情細致周全,讓人心服口服。艦上官兵都很信任他。他到輪機艙,組織郭奇珊、張培成、陳利惠、董樹仁等對動力機械進行全麵維護保養。有天董樹仁與張培成忙到深夜,他親自將熱乎乎的夜餐送到他們手中。董樹仁不好意思讓長官為自己服務,不肯接受,呂叔奮拍著董樹仁的肩頭說:“我們到了一條艦上,就是兄弟,還分什麼長官、士兵呢,等打完小鬼子,我請你們到我家做客,好好喝一杯!”

董樹仁與張培成對視一下,舒心地笑了,他們一手拿夜餐,一手舉起向呂叔奮敬禮。

晚上維修高炮,呂叔奮沒有立即走開,當魏振基帶著人開始動手時,薩師俊、呂叔奮也與幾個機炮兵一同動手,維修艦尾的另外兩門37毫米機關炮與兩挺捷克高射機槍,這些武器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中山艦的生命。長江中沒有空軍掩護,岸炮陣地也撤走了,中山艦隻能靠艦上火力保護自己了。

艦上的武器維護了一次,薩師俊與呂叔奮這二位正副艦長也陪著官兵熬了一夜。經反複檢查,戰艦上的武器都能發射,二位艦長才放心地去休息一會兒。

敵機還在輪番向中山艦艦尾發起攻擊,反擊的炮火、機槍在怒吼。呂叔奮副艦長先艦長一步趕到艦尾,隻見艦左舷被炮彈炸開近一米長的洞,江水呼啦啦地直向機艙湧。輪機兵董樹仁用自己的身體堵在洞口並大聲呼叫:“快拿東西來堵,拿東西來堵洞!”

“我們來了!”輪機長黃孝春帶著人衝過來,“快,被子,用被子堵!”

幾個人爭先恐後地抱著被子朝洞口堵,但是江水的力量太大,很難堵住,眼看著無情的江水衝進了艦艙,不一會兒輪機艙中水就有半人深了。輪機兵們沒有離開機艙,繼續在用自己的身體,用被子等一切可以用的東西努力堵著炸開的洞。

“怎麼樣?”薩師俊快步走過來問。

“艦長,水馬上就會淹到鍋爐了。”董樹仁搶著報告。

薩師俊正要跳進輪機艙,呂叔奮一把拉住他:“艦長,快回指揮室,指揮全艦作戰,這裏有我!”

“呂副艦長”,薩師俊點點頭說,“現在情況非常緊急,我回駕駛台,你指揮艦尾作戰,這裏就交給你了!”

“是!”呂叔奮回答。正副艦長緊緊握手後分開了。

薩師俊急匆匆地趕向指揮台,敵機的子彈在周圍尖叫著掠過。

“各位兄弟注意,你們要堅守戰位迎戰,現在是國家最需要我們的時刻了,為國家戰死才是軍人的驕傲!”薩師俊在指揮台上對各位官兵宣傳。

在炸彈的爆炸聲中呂叔奮一麵組織一部分官兵反擊敵機,一麵組織另一部分官兵搶救輪機艙。但已無回天之力了。軍艦的鍋爐淹沒了,火熄滅了,軍艦的機械航速沒有了,隻是在江水的浪濤中向下遊漂去。

“呂副艦長,命令舵工吳仙水穩住艦向岸邊靠去!”薩師俊命令。

“吳仙水,你是舵手,快采取應急辦法穩住戰艦!”呂叔奮傳命令,“快,向江邊靠攏!”

“我已經下達了向長江南岸靠攏的命令!”呂叔奮向艦長報告,“請艦長放心,艦尾有我!”

“好,命令火力猛一點,千萬別再中彈!”薩師俊強調。

呂叔奮也擔心艦尾再次中彈。當一門37毫米機關機炮的炮手中彈倒在炮位上時,他兩步衝上去:“我來打!”

“副艦長,我來打!”黃孝春也衝上來。

“我來!”郭奇珊也奔過來了。

呂叔奮咬著牙向敵機反擊。

“副艦長,我們過去都幹過炮兵,你讓我們打!”黃孝春大聲說。

呂叔奮理解自己的同伴們此刻的心情,輪機艙被炸,輪機艙淹水,戰艦失去動力,這對輪機兵來說是多麼大的痛苦啊……

“輪機長,我幫你找炮彈!”董樹仁抱起炮彈跑到黃孝春跟前。

“你去為高射炮找彈,快去!”黃孝春命令董樹仁。

董樹仁飛快地跑到高射炮手跟前,充當二炮手的角色,艦尾的反擊更加有力了。

“轟……”一枚炸彈又在艦尾爆炸了。硝煙與烈焰充滿艦尾部,董樹仁不顧一切地衝進滾滾烈焰中,片刻,他抱著血淋淋的黃孝春衝了出來,一邊呼叫著:“軍醫,軍醫……”

幾個聞訊而來的官兵有的從董樹仁懷裏接過重傷的黃孝春,有的衝進火焰裏。董樹仁扭頭再次衝進火海抱出郭奇珊,但是由於傷勢過重,董樹仁的戰友黃孝春、郭奇珊犧牲了,犧牲在罪惡的日本帝國主義的炸彈中。董樹仁呼叫著:“報仇,報仇!”抱起炮彈奔向高炮炮位。

艦尾的血戰更激烈了……

就在艦尾血戰時,艦首的一輪戰鬥更加險惡。在艦首的薩師俊艦長親自抱著機槍向敵機掃射,一等號兵李麟奔過來:“艦長,我來打!”

“你……你快去找挺機槍來打!”薩師俊命令。

“艦長,副艦長叫我來請你上指揮台,指揮全艦反擊!”李麟回答。

告訴副艦長,我馬上去,請他立即到艦首來!

“是!”

呂叔奮回到艦首時,薩艦長也已經到了指揮台,正通過擴音器向官兵下達攻擊角度。

艦隨著江水向下遊漂浮而去,舵工吳仙水在施展自己的技藝,奮力使軍艦向淺水灘漂去。

敵機又在空中作回旋,顯然下一下輪集中狂轟的時刻又要到了。瘋狂的敵人這次是集中攻擊艦尾呢,還是艦首或艦中部?薩師俊與呂叔奮都在仔細觀察敵機的動態。

敵空中指揮官大島少佐這次放過了平澤,他命令:“平澤,掩護,看我的!”

“309明白!”平澤不顧傷勢執行上司的命令。

304,307,336幾個飛行員都駕機衝上中山艦空域,他們也在掩護大島少佐。

大島是個刁滑的家夥,當艦尾火力猛烈時,他在艦炮火力射程外督戰,眼看艦尾火力漸漸減弱,軍艦又沒有作蛇形避彈,大島斷定艦尾炮火損失很大,軍艦動力係統壞了,隻要炸毀艦首火力,炸沉中山艦隻是時間問題了。現在大島拉起機頭來到了中山艦艦首上空,突然他興奮地發現艦首的那門對飛機威脅極大的高射炮沒有噴吐火舌了,這一下,大島更是有些忘形了:一定要親自炸沉中山艦回去領獎晉升。於是他命令別人掩護自己向中山艦發起攻擊。

中山艦艦首那門高炮是老炮,射擊時間較長後便卡殼了,艦首的火力網立即出現了中斷空間,幾個機炮長正在搶修之時,大島猛推機頭衝來了,當飛機怪叫著掠過軍艦上空時,機腹下幾枚炸彈被拋出,其中一枚擊中艦首,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在火光的閃躍中,戰艦大幅度搖晃起來。

“打!”薩師俊命令另外幾門37炮追擊敵機。

大島少佐狂笑著剛剛拉起機頭,正要向江北大軍山上空飛去之時,兩發37炮彈擊中了他的飛機尾部,隻見火光一閃,飛機拖著濃煙在江麵爆炸了……

“好,打得好!”薩師俊向正在操作37炮的呂副艦長,用讚許的口吻又說了一遍,“呂副艦長,你打得好!好!”

大島一死,另外四架敵機發瘋般圍過來了,炸彈狂風暴雨般在軍艦四周爆炸。一陣狂轟濫炸後,陳寶通、張昌金兩人同時報告:“副艦長,薩艦長的指揮台炸壞了!”

呂叔奮從炮位上跳下來:“張昌金,接替我!”

張昌金立即補位開炮。

呂叔奮衝到指揮台,隻見薩艦長左腿被炸斷,靠在指揮台邊。一見呂叔奮忙兩手支著半截身子吃力地說:“呂副艦長,快扶我一把,我得站起來指揮作戰!”說著伸出手來抓住呂副艦長的衣服掙紮著站起來。軍醫也已來到要為艦長處理傷口。

日軍的轟炸機還在發瘋,中山艦處於炸彈的包圍之中。

呂副艦長扶住薩艦長深情地說:“艦長,你與傷員都撤上岸,我們繼續戰鬥!”

“不”,薩師俊搖搖頭,他用仇恨的目光盯著那一架架日本轟炸機,“打,我們的艦要保存……”話沒說完又昏倒在呂叔奮懷裏。

敵機向中山艦投來密集的彈雨,江水在翻騰,無數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中山艦被烈火罩住了,艦身開始傾斜並開始下沉……

“快,把艦長抬走,把艦長抬走!”呂叔奮抱住薩師俊命令。

薩師俊從昏迷中醒過來,見自己被呂副艦長抱住,掙紮著下來,在別人的幫助下坐著:“快,把艦朝淺灘運動,修好後還可作戰……啊……”一架敵機從空中掠過又一發子彈擊中薩師俊左胳膊。

“組織火力反擊!”薩師俊麵色蒼白,他使著最大的勁說:“把重傷員撤走,我不能離艦!”

“艦長,軍艦已經無動力了,官兵傷亡很大,軍艦在向下沉……”不等呂叔奮說完,薩師俊又一次昏迷過去了。

“快,把傷員抬上舢板!”呂叔奮在硝煙中抱著重傷的薩艦長。

魏振基、陳昌金他們都動手將重傷員背過來往舢板上送。

此時,軍艦左舷已傾斜達50度了,炸彈炸起的江水順著甲板從艦尾湧向艦首。官兵們並不撤退,仍頑強地繼續對空射擊。

日機駕駛員平澤在大島機毀人亡之後,已經沮喪地加大油門逃走了。滅絕人性的日機307號駕駛員六波四郎狼一樣地四處搜索。不久,他發現了正向南岸移動的小舢板。小舢板上滿是從中山艦上撤下來的官兵。六波四郎獸性大發,拉起機頭朝舢板方向衝去。呂叔奮此時明白敵人的目的是要殺害包括薩艦長在內的那批重傷員,他心急如焚地命令魏振基他們:“掩護舢板!”

罪惡的敵機一個閃電般俯衝,兩枚炸彈“轟,轟”接連爆炸,小舢板消失在滾滾長江中……

“艦長,薩艦長……”官兵悲痛,呂副艦長的淚水奪眶而出。

中山艦上的官兵在呂叔奮組織下開始撤退……

落日是那樣淒涼地映照著鳳凰山,長江水滾滾東去,江畔上,一批中國海軍官兵在呂叔奮副艦長的帶領下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向犧牲的戰友告別:“薩艦長,弟兄們,你們是為國捐軀的,你們是好樣的,我們會永遠記住你們,曆史會永遠記著你們!”他們舉手敬禮,許多在戰場上從不流淚的鐵打的男子漢此刻也淚流滿麵。

幸存的官兵麵對滾滾長江,久久不願離去。

一代名艦沉入江底,多少位戰士為國捐軀了,中國人民永遠記住了這一天:1938年10月24日。

抗日戰場上為國捐軀的烈士們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