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科斯本人是個一人網絡:他是個不可抗拒的傳播者,他不斷地向外界延伸,將不同的議題和鬥爭聯係在一起。他的公報充滿了他認為是薩帕塔盟友的名單:小店主、退休老人、殘障者、工人和農民。他寫信給政治犯穆米亞·阿布·賈邁勒和裏奧納多·佩提爾。他是若幹拉美最著名的作家的筆友。他寫信致“全世界人民”。
起義之初,政府試圖將其貶低為不過是族裔衝突的區域性問題,而薩帕塔人製勝的策略正是變換概念。他們堅持認為,在恰帕斯發生的事件遠遠超出了“族裔”鬥爭,那是一個世界性的議題。他們明確地指出,敵人不僅是墨西哥政府,而且是一場以“新自由主義”而著稱的經濟政策。馬科斯堅持認為,恰帕斯的貧窮和絕望,隻是在世界範圍內普遍發生的事實的一個更超前的版本而已。馬科斯讓人們看到那些以土地和勞動創造繁榮,卻被繁榮拋棄的眾多的人群。馬科斯曾指出:
“全球新的分配製度放逐了原住民、青年、婦女、男女同性戀者、有色人種、移民、工人和農民等少數族群;對權力說來,這些構成世界基礎的多數人形同廢物。全球新的分配製度放逐了多數人。”
薩帕塔人上演了一場開放的起義,任何人都可以加入的起義——隻要你感到自己是個局外人。據保守的統計,目前已有4萬5千個與薩帕塔運動有關的網站,分布在全球26個國家之中。馬科斯的公報至少已譯成14種語言。還有那些薩帕塔運動的小工業:印有紅五星的黑T恤和印著黑色EZLN字樣的白T恤,壘球帽,黑色的薩帕塔民族解放軍的滑雪帽,瑪雅式的娃娃和小車,還有海報,其中一張是將深受愛戴的薩帕塔民族解放軍的女當家——拉莫娜司令畫成了蒙娜麗莎。
這一切看似有趣,實則影響深遠。許多出席了首屆“聚會”的人們在西雅圖反世貿組織、和華盛頓特區反世界銀行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抗議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活動當中嚐試了直接行動、集體決議、組織分權的行動方式。起義之初,墨西哥軍方相信他們將像碾死一隻蟲子般地剿滅薩帕塔人的叢林起義。他們出動了重型火炮,實施空中打擊,調動了上萬名軍人。但政府不久便發現,他們並未能站立在那碾碎的蟲子上,相反為一群亂哄哄地聚在恰帕斯的國際社運人士所包圍。一份美國軍方委托蘭德公司所做的研究報告表明,薩帕塔民族解放軍的方式被視為“一種新的鬥爭形式——網絡戰(Netwar),其主角借助於網絡的組織、宗旨、策略和技術形式。”蘭德公司認為,這是危險的,因為“跳蚤戰”會迅速演變為“蜂群戰”。
但環繞著起義者的保護圈並不能完全確保薩帕塔人的安全。在1997年12月阿克岱爾村殘忍的的大屠殺中,45位薩帕塔的支持者遇害,多數是婦女和兒童。恰帕斯依舊絕望,上千人流離失所。然而,如果沒有國際支援,美國軍方便可能加大其幹涉力度,情況也許會更糟。蘭德公司的研究表明國際社運的關注恰逢其時,“就在美國可能默許更有力的鎮壓之時”。
值得一問的是,究竟是怎樣的思想如此有力,致使成千上萬的人誌願承擔起向全世界傳播的責任?幾年前,叛逆者前往墨西哥城,向國會發表演說的念頭完全是天方夜譚。帶麵具的遊擊隊員(即使是這些蒙麵遊擊隊員也將武器留在家中)進入政治權力中心的殿堂,隻能標識著一件事:革命。但薩帕塔人全然無意於顛覆國家和推舉他們的領導人馬科斯做總統。如果說他們要什麼,那就是讓國家權力離他們遠著點。此外,馬科斯還說,一旦達成和平協議,他將脫下麵具,立刻消失。
一個不試圖發動革命的革命者究竟意味著什麼?這正是薩帕塔運動的核心悖論之一。在他的一份公報中馬科斯寫道:“無需征服世界,令其更生便已足夠。”他補充道:“我們。今日。”薩帕
塔運動與一般的馬克思主義遊擊戰的區別在於,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贏得控製權,而是獲取並建立“民主、自由和公正”的自治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