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雲:“後稷之孫,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由此可見,即使遠在周代,人們也早就意識到周最終克商根本的戰略上的原因。作為邊地的弱小族群,從曆史的現實角度來看,周人要推翻商人的統治,簡直是不現實的,事實上周人的祖先也是完全認識到了這個現實,他們之所以最終實現了這一在早些時候看來完全不可能目的,完全是一種高度的發展的長遠眼光使然。周在古公之前,生存處境非常惡劣,流徙轉途,長期為生存所累,從最初的農業生存方式到被迫放棄農業而事相比之下遠為落後的遊牧生活,反複奔走與戎狄和中原之間。從整體族群的生存大計來判斷,周人始終沒有放棄過有關族群生存和發展的思考,可以說,在多次的對戰略時機的把握和堅持不懈的努力下,周人的最終成功,其主觀上的努力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以小積大,以弱積強,可以說是周人戰略實踐的重要經驗。自古公居岐山到周文王時代,周政權已經取得長足的發展和相當輝煌的成果,此時,周人開始征服和團結周邊的商諸侯小國,並成功地使若幹部落不征而主動歸附,由此可見,周人不但實力已經非常強大,而且在國家政治方麵也是很成功的。自周人征服了商的諸侯國崇之後,商的政治核心已經完全暴露在周人麵前。
鑒於周代文化的發達以及距今曆史較近,關於周代的各方麵曆史記載相對充分,我們能夠對周代的建國曆史有詳細深刻的認識。周政權取代商政權不是通過和平演變或者政變,而是顯而易見地通過戰爭,而周在滅商的戰爭中,已經完全體現出了人類文明時代戰爭的大特征。在遠古時代,人類社會在生產力相當落後的情況下,社會結構也是非常簡單的,部族是群體存在和團結凝聚的根本依據所在,這完全區別於生產力相對發展,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活動日益複雜的後代社會。從戰爭武裝群體來看,在周代以前乃至後來的相當一段時間裏,無論其最終的曆史後果如何,人類所實施的戰爭仍然是種族之間的暴力衝突,但是這一暴力衝突在黃帝前後開始,已經不是簡單的單一民族之間的暴力衝突,而是戰爭聯盟,在戰爭已經成為人類生活常態的史前時代,聯盟是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策略之一。這種聯盟訴求於政治行為的重要內容是各聯盟個體之間的相互信任和相互依存,以及族際之間相互發展的穩定與平衡,但是我們知道,到目前為止,人類社會各民族、國家、社會團體之間的真正意義上的穩定和平衡是非常難以維持的,種族、國家之間因為各種利益紛爭而不斷變動,彼此消長,何況遠古社會?
由早期的人類戰爭活動可以判斷,人類戰爭最根本的意義在於,建立在種族意識和民族向心力之上的生存競爭。這種民族主義的曆史動機在後來複雜發展的人類社會盡管不再是戰爭發生的唯一集體心理依據,但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麵。
言歸正傳,在周文王時代,以周的國家實力,發動對商的戰爭似乎已經成為可能,但是我們應該知道,無論如何,商依然是中原的核心政治力量,也就是說,相對而言,商是其時綜合實力最強的大國,而周不過是其屬國。單單直接的暴力對抗,周能否達到滅商的目的,顯然難以判斷。這時候就非常有必要在商的社會和政治內部尋找突破機會。
商是否政治穩定,內部團結?商是否存在除周以外的重大外患?商是否依然具有號召和領導其他盟國的威望和能力?商是否能夠有效維持聯盟國家的政治穩定和平衡?商政府是否依然能夠獲得絕大多數的民意支持?等等。由此可見,戰爭謀略在這個時候已經相當重要。
在這一曆史實踐中,周政權擁有一個非同一般的戰略人才,即薑尚。我們前麵說過,周先祖在進入渭河流域開始穩定的農業生活時即與薑姓部落通婚,這在遠古社會是一種相對常牢固和穩定的族際關係,因此,對於周人來說,薑尚是絕對意義上的自己人,當然,薑太公能夠盡心協助周完成偉大的曆史實踐,原因不單是這一點。據曆史記載,薑尚曾長期生活在商政權的首都即政治文化中心朝歌,甚至曾在其政府機關任職,這一點非常重要,也就是說,薑尚實際上是周克商的曆史實踐中最為重要的情報工作人員和情報分析專家。長期生活在商都朝歌的薑尚對商的國情非常了解,因此能夠為周滅商的政治軍事計劃提供最為可靠有力的依據,並且以他的大智慧,抓住了最為關鍵的曆史時機。
牧野之戰:一個原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