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圖
西漢末,皇帝昏庸無能,外戚當政專權,天下崩離,烽煙四起。夜郎王莫雅邪(興)發動了與漏臥、句町的戰爭。漢朝急需保持西南夷穩定,遂派使者前往夜郎勸其罷戰。莫雅邪不聽,朝廷複命陳立為牂牁太守,至且同亭誘殺了莫雅邪。莫雅邪嶽父翁指不服,與王子邪苴隆(邪務)策動22邑興兵反抗。夜郎聯軍在大勝之後被漢軍圍困,斷水絕糧,聯軍內亂,翁指被殺,邪苴隆率殘部逃往滇西。曾經雄強一世的大夜郎國,從此在中國地圖上被輕輕抹去,隻留下一個“夜郎自大”的成語,成為被強勢文化嘲弄的笑柄……
一、漢變夷:西漢末年羈縻政策的衰敗
彝畫:玉兔飲咂酒
夜郎與西漢王朝的親密關係,一直保持到西漢晚期。公元前87年(漢後元二年),在位長達53年的漢武帝去世,剛滿8歲的太子劉弗陵繼位,是為昭帝。第二年,益州郡廉頭、姑繒兩部起來造反,殺掉了在郡府主持政務的長吏。隨之,牂牁、談指、同並等24邑起而響應,反者多達3萬餘人。漢朝派水衡都尉呂破胡率領蜀郡、犍為郡萬餘人前往鎮壓,擊破牂牁。看來,這次西南夷反抗漢朝的風暴席卷益州、牂牁兩郡,聲勢頗為浩大。又過了三年,益州郡姑繒、葉榆兩部再度起兵反抗。朝廷仍命呂破胡破敵。不料呂破胡見南夷勢大,擁兵不進,叛軍遂殺死益州太守,乘勝與呂破胡交戰。漢軍被擊敗,4000餘人戰死或溺水而亡。朝廷複派遣外交部長(大鴻臚)田廣明統兵來援,攻破益州郡城,斬首俘獲的叛軍多達5萬餘人。
根據漢文獻有限的記載,上述兩次人數眾多、涉及麵廣的叛亂中,南夷各國、各郡縣當時大致處於三種情況:第一種是卷入叛亂,占大多數;第二種是未卷入叛亂,如夜郎國、滇國等;第三種情況是不但未參加叛亂,甚至積極參與平叛,如句町侯亡波,即率其邑君長及百姓協助漢軍討伐叛軍,痛擊反者。由於殺敵捕俘有功,戰爭平息後,漢王朝敕封亡波為“句町王”。
南夷出現的叛亂,顯然是兩種社會製度、兩種文化衝突導致的結果。秦始皇開辟南夷,通五尺道,行郡縣製,純以兵威推進,由於為時短暫,矛盾尚未顯現出來。漢武帝開辟南夷,原來的目的不過是假道滅南越,沒想到唐蒙出使夜郎,擺了一下“大漢威儀”的譜兒,再加上饋贈禮物,就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南夷。夜郎與諸小邦當即歸附漢朝,實出漢朝皇帝意料之外。漢武帝驚喜之餘,一並派司馬相如通了西夷。
但是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漢朝此時已是以儒家倫理思想為統治思想、行大一統的封建社會;西南夷不少方國卻還處在奴隸製社會階段,有的還屬於原始部落與酋邦,未曾發展為國家。社會製度的不同,必然引起價值觀、社會結構及運作方式、風俗習慣等的巨大差別。同時也存在著文化接觸、互動中“融合”與“衝突”的兩種可能性。融合是一個較快的過程,多以顯性體現在物質文化及生產工具、生活方式的接受和變化之中;衝突則多體現在意識形態、價值觀念等隱性文化裏,是一個長期醞釀的過程,一旦時機成熟,尤其是上層人物的利益受到觸動和侵犯時,就可能一觸即發,釀成變亂。南夷諸小邦當初願意與漢朝交好,一方麵是“貪漢繒帛”,另一方麵也認為漢道遠,漢朝軍隊不可能在南夷久待。哪裏知道漢王朝緊接著就設郡置縣,派兵駐防,甚至修起了南夷路。這在南夷各君長看來,是對權力的侵犯、妨礙其成為一方霸主,所以修路過程中就曾串通起來作過多次反抗。直到漢擊南越時向南夷征調軍隊,且蘭侯拒絕發兵,並殺漢使、犍為太守等,釀成叛亂。據《華陽國誌》記載:“因斬竹王,置牂牁郡,以吳霸為太守。及置越雋、朱提、益州四郡。後夷濮阻城,鹹怨訴竹王非血氣所生,求立後嗣,霸表封其三子列侯。死,配食父祠。今竹王三郎神是也。”從中可見,被斬首的且蘭國君也稱“竹王”,今且蘭國及牂牁郡所在地福泉城郊有竹王城遺址,附近羊老、黃絲曾有竹二郎祠、三郎祠,對這段記載也是一個佐證。且蘭君稱竹王,不但表明且蘭國曾為夜郎屬國,至少也是受了竹王文化的影響。竹王之死直接導致了“夷濮阻城”,即夜郎國主體民族曾將牂牁郡城圍困起來這一結果。由此亦可見,夜郎各部雖然分散,常常捏不到一塊,但共同的竹王崇拜和信仰,仍然產生了相當的凝聚力。這一事件一方麵表明漢朝不允許有違逆中央之事發生,另一方麵也反映出夜郎文化與漢文化存在的衝突。而在這場衝突中,漢朝統治階層最終是采取了讓步政策,允許夜郎地區的夷、濮民族設祠祭祀他們的領袖。終兩漢之世,此種由文化衝突引發的矛盾從未斷絕。且蘭被滅、竹王被斬之後的數十年間,夜郎及南夷諸小邦可能隻是出於畏懼,才不得不暫時俯首聽命。至漢武帝一死,這種情緒即普遍地爆發出來,次年及後三年內即連續發動了兩次如此大規模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