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訣別(3 / 3)

雪山國名為共和,實則宗教色彩很濃厚。而使境內的漢人民眾都信教,也是雪山國的基本國策之一,這項政策細致入微落實下來的結果,就是連執行死刑時,都有這樣一個機會,特意安排一個喇嘛負責對人犯宣講教義,令他懺悔所犯下的罪過,死後靈魂好升到天堂去。人犯死後是不是真的到了天堂,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一個形式,以及這個形式所要傳達出的信息。

陳華看到楊鬆濤被押進了邊上一間小屋,立刻走了過去。在門口被一名士兵攔住。陳華連忙祭出桑吉告訴的一個貴人的名字,順便再塞過去一張“雪碧”,那士兵就痛快的放行了。

進入小屋,見一個胖喇嘛口中喋喋不休,楊鬆濤則手腳都被捆著,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半開半闔,看起來像睡著了。喇嘛麵有慍色,陳華連忙上前招呼:“讓我來跟他說吧,大師請去休息。”那喇嘛嘟囔了一句,揚長而出。

喇嘛去後,楊鬆濤才睜開眼來,搖搖頭笑道:“真想不到,最來送我的居然是你。”

陳華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了,說話著實艱難。“鬆濤…我…是我,都怪我…”實在無法說下去,他難過得冷汗直流。

楊鬆濤擺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老陳,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嗎?”他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陳華一愣,愕然搖了搖頭。

楊鬆濤說:“我很放鬆,真的,不騙你,我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我要休息了,老同學,你自己保重。”

他臉上果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難道他真的把什麼都放下了?

陳華覺得自己的心要被撕成兩半,要命的是,淚水又淌不出來,不能由此卸去心中的壓力。他麵色如土,哆嗦了半天,終於把那句一直像刀子一樣捅著他心房的話說了出來。“鬆濤,你聽好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的被捕,是我的責任。他們跑來逼問我,我一怕,就把你的話對他們說了…”

他低下頭,等待對方的責罵甚至毆打暴風雨般落下來。但是沒有,沒有什麼落下來。

楊鬆濤安靜的說:“不是你的責任。其實他們早就注意到我了,我的被捕,隻是遲早的事。老陳,你沒必要自責。”

想不到等來的卻是對方的寬宏大量。陳華一時很想放聲大哭,但眼淚不給他麵子,說什麼也不肯流下來。他聲音喑啞的說道:“鬆濤,你應該怪我的呀,或者你應該打我一頓,我心裏都好受些。”

楊鬆濤輕輕搖搖頭。“怪你做什麼。我有一句話想問你,今天發生的這一切,責任在誰的身上?”陳華愕然無語。

這個問題陳華可從沒細想過。突然聽得問起,愣了半天才回答:“也許,是怪那些警察吧,他們冤枉無辜,亂抓好人,真是懷透了。”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以防外麵的人聽見。

楊鬆濤無力的靠了下去,又闔上雙眼,似乎已沒有精神再來理睬陳華。陳華曉得是自己的回答令他不滿,甚至傷了他的心,不由慌張起來。看著他低垂的頭顱,深陷的眼窩,陳華突然心中一顫,明白了他的心思。

鬆濤,你終究沒有放下,你這種人怎麼會真的放下?

陳華一咬牙,又加上一句:“但是,真正的責任在你的身上,在我的身上,在我們每一個亡國奴的身上。”

楊鬆濤一愣,突然大笑起來,頃刻間又變得神采飛揚。他笑道:“今天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我走也能走得很安靜了。謝謝你,老陳。”

陳華也很覺得欣慰,長長籲了口氣。

楊鬆濤說:“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老陳,我了解你的為人,你不可能去做一個戰士,也不敢流血,更不可能做出太大的犧牲,但是我希望你以後在老老實實做人的同時,如果遇到了什麼事需要做出選擇,請讓祖國這個單詞在腦海裏多停留一秒鍾,請答應我最後的這個請求。”

陳華雞啄米似的點頭,心中感歎:“老同學就是了解我,沒有提出過於高標準的要求,使我為難。”

這時門開了,兩個士兵走了進來。行刑的時候到了。

楊鬆濤斜睨了士兵一眼,鎮靜的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假如在故土恢複的時候,老陳,你還活著,請你在我墳前上一炷香,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好嗎?”

陳華眼前一黑,頭腦裏嗡嗡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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