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諭軍機大臣等,直言若傅恒仍不遵旨行事,將降旨將其召還:
金川水土惡薄,與內地迥殊。前據鄂實奏稱,人易發喘,須服人參。經略大學士傅恒亦奏稱番境氣候不佳。觀此則蠻方荒徼,非人所處也明甚。……朕今始覺悟,實悔其遲,此亦上年運度駁雜之所致也。……過猶不及,訥親之退縮已失之不及,而觀經略大學士一往之概,若執意不悟,……朕即明降諭旨,召經略大學士還京,以軍事付策楞、嶽鍾琪等經理。
甲子,諭軍機大臣等:
朕思用兵一事,總係從前不知其難,錯誤辦理。今已洞悉實在形勢,定計撤兵。……據奏石卡守禦僅十一人,我以七百人攻之,隻斃其半,而土兵綠旗死者已十一人,傷者至七十餘人。若以百人敵一賊,則賊徒三千,當用三十萬眾,有是理乎?……用兵原非易事,但可希冀成功,勞瘁自所不惜。不然,則以身所目擊、萬無可望之舉,欲違其本心,勉強從事,雖愚者亦不出此。……今朕所降諭旨,名正言順,實經再四籌酌,見其確不可移。
且此事錯誤,朕君臣同之。朕既知而速改,所謂以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不早圖則將無及。乘此收局,猶為未晚。若更日引月長,無所底止,何以善其後?
這一場“共謀”演到這時候,就快成了“鬧劇”了。擔心局勢失控的皇帝於是提出,傅恒之姐“孝賢皇後服紀已及小祥,經略大學士理應奔赴行禮。若二月初旬起程,尚可屆期而至”,後麵的話則很強硬:
朕此旨原為收局。……臣不可違君,子不可違父,乃天經地義之當然。不遵朕旨,為人臣者敢當此乎?……朕於今年正月初三日,始定撤兵之計。今日皇太後聖母慈諭,此即朕新運順暢之機。適與朕前日向軍機大臣所論符合,實願大學士同此嘉祥也。
看來,直是命傅恒克期啟程了。
乙醜,又諭曰:
自朕思之,成功萬無可望。如賊境堅碉,經略大學士亦奏稱,進取不可專事攻碉,且雲攻碉則經年亦難克捷。……
經略大學士之意,惟在直攻中堅,立成巨功。而朕料之,即令別有坦道,可直趨賊巢,而賊巢仍是堅碉,舍攻碉計將安出?是賊據地利,萬無可望成功之理。朕思之甚熟,看之甚透。上年辦理,實屬錯誤。及早收局,信泰來之機。朕改過不吝。……
朕自思天定之事,人力不能自由。上年辦理訥親一案,初非豫有定見,而輾轉以致於不可解免。近日撤兵之計,初猶未免希冀。兩日來反複熟籌,灼見其必不可易。可見朕經理庶政,初無成見,天地神靈,鑒臨在上,朕所不能自主也。……所謂順天者昌,吉祥善事,無踰於此。若必為所難為,向後作何收局,可不為之寒心。
丙寅,諭王大臣:
金川用兵一事,朕從前實未悉彼地情形,因遣訥親前往,謂與朕親往無異。彼時果否可以成功,伊若據實奏聞,原可片言而定。詎意訥親惟圖安逸,高傲乖張,不恤士卒。而賊境之艱阻,從未一言奏及。與張廣泗同一挾私朦蔽,以致糜帑勞師。朕已重治其罪,而情形究未深悉,特命經略大學士傅恒,前往相度機宜。
大學士傅恒兼程抵營,……曆陳山川形勢,有雲臣隨侍車駕,所曆諸山,從未見有此險峻者。大學士傅恒身膺重寄,銳意成功,所陳不過十之四五。而朕詳加籌度。看來堅碉奇險,實非人力可施。……朕意此時宜定撤兵之計。軍務為國家大事,當詢謀僉同,方可定議。王大臣等可通盤籌酌,詳議具奏。
辛未,諭軍機大臣等:
金川撤兵一事,前兩次召諸王滿漢文武大臣,示以朕前後所降諭旨,及軍營奏到情形。令其各出所見,具議以聞。據伊等合詞公奏,僉稱揆理度勢,撤兵之旨,誠為允協。朕複細加體訪,中外人情,並無異議。且有謂市井閭巷之人,鹹為欣悅者。此事朕誌先定,絕無遊移,又複詢謀僉同,足見理勢當然,確不可易。
“中外人情”(包括“市井閭巷之人”),“鹹為欣悅”,這是皇帝第一次提及人心之向背,而不僅及於兵鋒之利鈍、用兵之代價——現在,他終於可以正視所有那些“負麵”的信息;如所周知,自雍正以來朝廷不能掌控的政治訊息就很少了,
據守備楊自功、周鬱稱賊寨周圍約三四裏,石牆七八尺多厚,四五丈高,內有碉房十餘座等語。如此堅碉,豈易攻克?無論沿江仄徑,不能直抵賊巢,即使竟達刮耳崖,將坐困石城之下,進退無據,更不知成何等大不順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