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雪炮仗似的,張口來就說了許多。程阮笑了笑,應了。
——襄雪言下之意,她原來莫名其妙消失的事情被壓了下去,對外也換了她被人挾持的說辭。劫匪那些,恐怕是知情而不知底的人,也或者就是先前北漢來動手的人。
但不管怎樣,都總算過去了。
襄雪見她神色有些疲憊,便扶著她向裏走去,道:“夫人舟車勞頓回來,應該先歇一會兒,婢子去小廚房催催,讓那邊送些藥膳來,可好?”
程阮點了點頭,“沒什麼大礙,隻是有些疲憊罷了,你過會兒再將藥膳送過來罷,然後自己也去歇歇。府中這幾日相爺出去了,必然是你在忙碌,恐怕也累了。”
襄雪沒有推辭,領命下去了。
然而躺下了,卻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子裏麵總是在回響鷺鷥走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地,混亂的夾雜起來,在她腦海裏翻來覆去的攪啊攪啊攪啊……一點兒也不讓人安生。
還有先前鷺鷥給的那粒藥丸子……
程阮歎了口氣,坐起了身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到底,她總歸還是明白的。鷺鷥雖是好心,可是這麼一個逆天的玩意兒,誰見著了,不想上來分一杯羹呢?尤其是站在權力巔峰的人,越是擁有的多,就越是不想失去。偏偏活著又才是擁有這些的基礎。
她將那丸子取出來,用了個盒子裝了進去,推開窗來,見周遭都靜靜的,沒有人煙,方才推門走了出來。
她耳力現在越發好,連帶著晚間有時候也睡得不大沉。襄雪隻當她是淺眠了,擔心得不得了。每每她休息的時候,定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也幸好有這麼一層,程阮今日也方才便於行動。
她推門緩步走出來。
院子裏有棵大樹。謝雲璋是阿九的身份,被程阮知道了以後,便不再隱藏,將原本禁地的擺設全部放到了程阮這裏來,所以這院子,實際也跟她在東梁原本住著的院子相差無幾。隻是有些零碎的東西,是謝雲璋後麵見了,覺得好玩有趣的,便給程阮送了過來,程阮也便留在了院子裏。
這棵樹,也是那個時候阿九同程阮一並栽下的。和在東梁的那株樹,自然是不能比的,但是如今也是亭亭如蓋的模樣了。
想到這兒,她又不禁想起來崇德二十一年的時候,他們因著南照山上的樹木漂亮,便去那兒玩。又想起來,正是那日,程婧一身狼狽的走過來,讓她死了心,於是解除了和裴審言的婚約。
這些事情想起來,都似乎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突然笑了一下,蹲了下來,在地上挖出個洞來。
近來越來越喜歡回憶以前了,這明明應該是老人才愛做的事情,她現在就這樣常常回憶,實在不是個好事情。
她將那藥丸放入洞中,將洞口堵上。卻又不願回屋子去,便隻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以手支著腦袋,腦子裏思緒卻不由自主的放遠了。
崇德二十一年。
這是一個想起來都覺得好像是上輩子的時候的時間。
程婧的歸來,程荑的歸來,還有鷺鷥的突然出現……經曆了這麼多年,突然覺得都好像夢一樣。夢醒了,周圍的人都走了,隻有自己老了……
她怔怔的伸出手來,看見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手,縱然襄雪一直在給她好好保養,縱然也算不得不堪入目,那手上出現的那些細紋,仍然在提醒著她,她終究回不去十五歲的那個年華了。
生老病死,逝者如斯。最痛苦的,莫過於所愛的和所恨的都離去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飄蕩在天地間,不知歸路何處。
應該慶幸的是,阿九還在,阿遠還在……
至少能保有自己所愛的人,至少還不算孤獨。
這是唯一能夠慰藉的了。
她覺得有些犯困,手不自主地落了下去,落到桌上,腦袋也緊跟著貼了上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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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雪過了一會兒,自小廚房拿了藥膳端來,卻見程阮在石桌上睡著了,正是秋涼的時候,石桌性涼,這樣哪能不受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