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布局洪荒 第二百七十章 九刃(3 / 3)

盛年叫道:“師傅!”伸出沾滿熱血的左手抓在淡言真人右臂上,激動道:“您何苦如此?是弟子不肖,連累了您老人家的清譽!”

淡言真人身軀晃了兩晃,微笑道:“癡兒——”猛伸指在盛年胸口一點,一道渾厚的翠微真氣立時禁製住他全身經脈,卻是施展了定神咒。盛年動彈不得,惟有張口叫道:“師傅!”

淡言真人也不回答反手第二劍刺入左肋,轉身問淡怒真人道:“師兄,門規可有說弟子犯錯,師長可以身代之?”

淡怒真人頷首道:“不錯,有這一條。”

淡言真人點點頭,再將海闊劍插入右肩。盛年心如刀絞,苦於無法動彈,瞠目大叫道:“師傅,您快住手!”適才他遭人冤枉,更將石中劍插進自己身軀時也不曾如此激動,甚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但目睹淡言真人為己分刑,竟不惜以海闊仙劍自傷,心潮澎湃再無法自持。

老道士反手拔劍再刺入右臂,褚色的道袍迅速被殷紅的鮮血染透,地上更是濺起一攤血珠。

眾人目不轉睛的望著場中的這對師徒,有人不禁捫心自問道:“若是我的弟子需承受這九刃之刑,我能為他分擔麼?”這一問,多數人卻沒有答案,因為誰都不曾想過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自古以來,或有弟子代師受刑,兒女為父分憂,但如淡言真人這樣為了門下弟子而甘願受刑的又有幾人?原來這個師傅真不是好當的,若多幾個盛年這般的人物,那豈不要把一條命全搭進去?

忽然淡怒真人瘦小的身軀站起,一把按住淡言真人的海闊劍,左袖一卷探手握住盛年的石中劍,更毫不停頓的倒轉劍鋒刺入小腹。這幾下電光石火目不暇接,待人們反應過來他已完成了九刃之刑中最艱險亦是最後的一刀。

一蓬血泉自淡怒真人的身軀裏飆射而出,他哼也不哼一聲,挺直腰杆朝淡言真人微笑道:“師弟,這劍我代受了。”

盛年睚眥欲裂,虎目中熱淚滾滾,想說又覺得咽喉被熱乎乎的東西堵住什麼也說不出來。他身上的四處傷口依然火辣辣的作痛,但比起心頭那種痛楚著實算不了什麼。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時。師門恩重,縱然是粉身碎骨亦無法報答得完!

廳中更無半點聲音,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懾,更被翠霞派師徒三人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氣勢所折服。甚至有人私下裏盤算著如何將自己的晚輩推介到坐望峰,拜倒在淡言真人的門下。

淡怒真人抽出石中劍,帶出一溜的血雨。他的神情依舊一幅漠然,但看在盛年眼中卻是分外溫暖。他拍開盛年禁製,將仙劍還歸他的鞘中。

盛年叫道:“師伯!”

淡怒真人一搖頭,伸手封了小腹周圍的穴道,徐徐說道:“刺完方才那劍,你已不是翠霞弟子,便不需再叫我師伯了。”說著食指連點,替淡言真人止血療傷。他受了最重的一劍,竟恍若無事,見者無不動容。

盛年一震,茫然望著淡怒真人取出靈藥分與他跟師傅,近乎機械的將藥丸吞下,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叫道:“你已不是翠霞派的弟子了!”他自幼拜在淡言真人門下,一晃已是三十年。這三十年裏雖說倒有八年的時間漂泊在外,可終究也是翠霞派門下的身份。

突然之間,不過半個早晨的工夫,他卻陡然成為一個背負著傷害同道,見色起意罵名的正道劣徒,甚至在其後五年中連翠霞派弟子的身份也被剝奪。一時盛年胸口一痛,一口熱血湧到喉嚨口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老道士撕下一擺袍服為淡怒真人敷上傷藥,再簡單的裹紮傷口,臉上流露一絲苦笑道:“師兄——”

淡怒真人一搖頭阻止他道:“你我同門一百三十多年,何必在多說那些廢話?”

老道士點點頭轉望著自己的弟子,罕有的歎口氣道:“盛年!”

盛年一醒剛想開口卻猛意識到自己已不能再叫眼前這位相貌醜陋的道長為師傅了,他心中一酸,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頓時覺得天下之下,自己卻孑然一身,再無所寄托。

淡言真人一看之下已明弟子心意,微笑道:“你還是我弟子,破門而出也還是!”

這字字千鈞敲打在盛年心坎上,虎目裏熱淚盈眶深深跪倒默默向淡言真人再叩了一個頭,接著又向淡怒真人叩了下去。

額頭撞擊在地麵上咚然有聲,淡怒真人不等他繼續伸手扶起,枯瘦的手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

這時不少賓客都圍了上來,有人上前慰問,有人取出自家的靈丹妙藥,都被淡怒真人一一謝絕。葛南詩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臉上滿是苦笑,直搖頭道:“淡怒真人,淡言真人,在下也實在沒想到會弄成這個局麵。隻希望這事不會傷了我們兩家的和氣。”說著從袖口裏掏出一個青瓷瓶道:“這是敝派的聖藥‘雲麝丹’,掌門師兄特讓我交與兩位以略表敝派的歉意。”

淡怒真人深吸一口氣,運功護持住腹部的傷口回答道:“不必,貴派好意貧道心領了,既然此間事了,我等便就此告辭!”

葛南詩一怔說道:“幾位身負重傷著實不宜走動,不如先在敝派的靜室內修養療傷,容傷情緩和後再說?”

淡怒真人淡淡道:“些許小傷不足掛齒,葛兄無須擔心。”他竟是半點平沙島的情也不領,更不肯買葛南詩一點麵子。

葛南詩心底暗歎,曉得這個梁子是結下了。他回頭看了眼耿南天,見掌門師兄依然坐在那裏動也不動,不曉得是何意圖。於是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強留,便送真人一程。”

淡怒真人輕一欠身道:“如此叨擾了。”眾人聞言自覺讓開一條路,目送葛南詩陪同淡怒真人他們出了客廳下樓而去。

這麼一來,卻都是誰也沒心思再喝什麼早茶了,各自盤算著如何找一個藉口早點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