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關於亡靈的感應(3 / 3)

這有點不可思議,我再次想起古希臘人治療抑鬱症患者的方法,那就是將患者從懸崖上扔下海裏再救起來,這種原始的治療方法不知有何道理。

如此看來,我對那幅畫中的女人也存有幻覺嗎?青青,這個美麗而抑鬱的女孩用她的裸背吸引了我,引起了我對她命運的擔心。

夜已深了,我和方檣準備下樓,當我們正找到樓梯時,背後的黑暗中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像是一塊磚頭從斷牆掉到地上了。

方檣說,怎麼回事?

我拉了方檣一把說,我們走吧。因為我認為幻覺也許還不能解釋這世上的所有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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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沒有找到,而我在爛尾樓十六層的經曆卻像某種預感一樣,很快就使我目瞪口呆。

從爛尾樓回家時是夜裏十一點,我在住家附近遇見了畫家,他正在林蔭道散步。

我向他打招呼道,這樣晚了還散步呀?

他說,心裏悶得慌,出來走走。

緊接著,他告訴我一件驚人的事,青青死了!幾天前,警方在我去過的那幢爛尾樓的十六層找到了她的屍體,經檢查,是服安眠藥自殺的,已死去一年多了。由於那樓裏通風,屍體沒有腐爛,但已快被風幹了。

我打了一個寒戰。

那幅美麗的裸背畫像浮現在我的眼前,青青,她為什麼自殺?

畫家說,他是剛從美院的教師那裏聽到的消息,青青的身上留有遺書,她說她已厭倦了這個世界。根據現場分析,她開始可能是想從樓上跳下,但不知為何又改變了主意,在那個無人救助的地方服下了大量安眠藥。無論如何,她選擇那個地方是去意已定。

以前,在畫家那裏我早已知道,這個職業模特兒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因此,說到她已失蹤一年多時,我已隱隱地感到過不妙。盡管這樣,聽到她死亡的消息我還是極度震驚。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自從到小妮這裏做家教認識畫家以後,那幅畫就吸引著我,困惑著我,而現在,一切應該了結了。

外麵的樓梯上再沒有神秘的腳步聲。即使有,也隻是畫家或菊妹。幸運的菊妹,真正想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並不多,青青是其中的一個。

而我呢?我的耳邊又聽見了呼呼的風聲,那是墜樓的記憶。我想到了我的母親,她將這記憶種植進我的身體中。據說母親跳樓自殺時我才兩三歲,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中看見過什麼沒有。

另一種可能是,我的墜樓記憶來自於貝貝。實際上也就是來自於我自己。這可能嗎?我不知道。

世上有太多的謎。而眼下,小妮可不要陷入這謎中啊。

我起身打開電腦,郵箱裏仍然沒有小妮的音信,我第一次有了不祥的恐慌感。

已是半夜時分,我想到小妮的房間看看。為了不驚動何姨,我赤著腳來到小妮的房間門口。推門的一刹那,我僥幸地想看到小妮正睡在屋裏就好了。不過我知道這不可能,即使看見,也隻是眼睛對我的欺騙。

小妮的房裏顯得很空蕩。盡管床和衣櫃等東西一切如舊,但沒有人住,空間仿佛就增大了。我總覺得小妮臨走時除了留下那張一句話的字條外,還應該留有另外的東西,比如給我的信什麼的。盡管何姨已經在這裏找過好幾遍,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但我還想找找。離家出走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她作出決定後就不想對家裏或者對我說點什麼嗎?

我在房裏耐心地尋找著。事實證明,給我留下一封信隻是我的一廂情願。不過,我在她的床頭櫃中找到了一個本子,她在上麵記有幾則日記,從第一篇的日期看,是暑假開始寫下的,看來她以前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我捧著日記本,在台燈下讀起來——

7月6日

這個暑假,珺姐要住到我家裏來了。我真慘,暑假還得補習功課。我媽說,下學期開始就進入高三了。真是可怕,高考臨近人要掉幾斤肉的。嘻嘻,減肥!

珺姐算得上是個美女。以前她每到周末來給我補課,我總要她對我手下留情,別逼得太緊,總之我媽又不會少給她錢。她還算通情達理,她說她也經曆過高考,重要的是掌握一些學習方法。

我趁機說,暑假補課中想出去玩幾天,最好是旅遊。勞逸結合嘛!我跟我媽申請過N次了,說不通,珺姐答應幫我申請。OK!

7月19日

今天我叫了珺姐“姐姐”,我覺得這樣叫很親切。她對我太好了,我希望她真是我的親姐姐。這個想法是我從醫院出來後產生的,我覺得有姐姐真好。

我知道我媽暗地裏將珺姐看成她的女兒,以前我還為此不高興。不過現在想來,我媽也夠可憐的了,如果她的第一個女兒不死,現在也長到珺姐這麼大了。

不過,我媽老在我麵前念叨珺姐怎麼懂事怎麼勤奮,好像在指責我不懂事似的,搞得我心裏不爽。幾次想和她頂嘴都忍住了。因為我不想讓珺姐難堪,我承認我也很喜歡珺姐,有時想,要是她真是我媽的親生女兒就好了,我有這麼一個姐姐,同學們都會羨慕的。

7月25日

今天,我向珺姐借了一筆錢,她居然沒問我做什麼用,她太理解人了。她說我願意講時再講,好像她知道我以後會給她講這事似的。

不過,這事我真的不能對她講。薛老大和他的一幫哥們兒去一個停車場砸了車,我知道他們就是心裏有氣圖個痛快。可是事情鬧大了,薛老大要去龍峰山躲一躲。他家裏很窮,隻有我借錢給他出行了。幸好有珺姐幫我,不然我也沒有辦法。

我和薛老大好,已被幾個同學知道了,不過沒事,這事不會傳到我媽耳朵裏的。薛老大是男生中的頭兒,他做我老公沒人敢欺負我了。

隻是不知道對珺姐講了她會怎樣想,以後再說吧。

7月29日

我媽一直沒找到工作,我也心焦。珺姐真像我媽的女兒,她除了給我做家教還去外麵打工,我知道她是想幫助我們。珺姐在爛尾樓守夜時我去過那裏,我覺得我們的生活很淒涼。

有一次和同學們談到死後自己想變什麼。有的說想變成雲彩,有的想變成樹,有的想變成流水。奇怪的是,沒有人表示願意再變成人。我當時說,我死後想變成一隻鳥。我小時候曾在一本童話書裏看到,人死時手裏握一片羽毛就可以變成鳥。我想這樣真好,隻是到我死時,誰會在我的手裏放一片羽毛呢?

今天我還和薛老大通了電話。他說他在龍峰山很好,隻是一個人很孤單,他想在開學前回來,砸車的事也就風平浪靜了。

8月2日

珺姐走了,是我將她趕走的。我恨她。我好不容易在調查公司找到了暑假短工,她卻堅決反對,還去公司老總那裏將我的合約取消了。她擔心我幹這種工作受到男人的欺負。但是,不冒風險怎麼掙錢呢?看到我媽為找工作心焦的樣子,我心裏就一陣陣發痛。

我媽今天一直在罵我,說我趕走珺姐沒有良心,還擔心我的學習。其實,我真的不想讀書了,考上大學又怎樣?還不是要為找工作犯難。唉,一點意思也沒有,做個人真不如天上的一隻鳥。

珺姐剛走了一天,說實話,我又想念她了,想叫她回來,又沒勇氣給她打電話。我心裏亂得很,想哭想叫想死。我該怎麼辦呢?

小妮的日記就是這麼幾則,但對我已夠沉重。我將日記本放回原處,輕輕地回到了我的小床上。隔壁房間裏傳來何姨的呻吟聲,我不知道她正做著什麼難受的夢。

我有點後悔當初斷了小妮的求職夢。她也是想替母親解解難啊,想到這裏我的眼睛有點潮濕。可是,勾引一個男人上床,這種工作能幹嗎?我想這個男人的妻子真是瘋了,拿出一大筆錢來讓調查公司做這種事。盡管按照調查計劃小妮不會真正和那男人上床,而是趁他去衛生間衝澡時拿走他的內褲,以證明男人已經出軌,但這種事給一個女孩留下的心理損害將是巨大的,我必須擋住小妮去做這種事,這也是沒有辦法呀。

半夜已過,小妮,你在哪裏?